《河洛大儒》第八章 澶州府中 第二天天刚亮,程颢一家三口就坐上马车上路了。时令已是十一月光景,黄河故道的冷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夫人拦着女儿,程颢坐在马车前面,望着一望无际的沙地想着心事,他不时同夫人说着话,回忆着岳父的种种往事。他对夫人说,要不是那一年彭公到黄陂乡下碰到我在读书,我也不会娶你。夫人说,那时我不懂事,爹回来对娘说黄陂县的程家公子知书达礼,老成持重,我已答应将女儿许他为妻。娘自然同意。程颢感慨地说:“大人为政仁惠,吏民爱之如父母,不喜矫情悦众,扬己取誉。对我影响甚大。他曾对我说,为官之道在爱民。吾冬处被中,常思天下之寒者矣。”夫人说:“我常听他也是这样教诲俺的两个哥哥。俺小时侯常听母亲说俺家祖上本来在陕西京兆府,唐朝中期家中有人在江西吉州任刺史,才举家迁居庐陵。爷爷以诗词名世,一生不得志,年纪轻轻就以东宫官退居临湘。父亲排行老二,孩提时就同别的孩子不一样,数岁已自知为学。爷爷常说兴吾家者,必此儿也。后来爷爷去世,家贫无法安葬,年幼的父亲整日啼哭。一年后在亲戚的帮助下父亲同奶奶走了几千里才把爷爷的灵柩运回庐陵老家安葬。”程颢叹了口气,说:“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扶柩运灵几千里,中间要经受多少艰难,真不容易呀!”夫人继续回忆说:“父亲考中进士后一直官做到户部侍郎,正三品,为官清明正直,体恤民力。”那一年我到宣州去看望他,他正为一事生气,问其原因,原来是朝中大司农到那里巡查,别的地方官员争相送礼邀宠,他看不惯说:“刮民取赏,吾不忍为,结果,惹得大司农很不高兴地走了。”程颢说:“我还听说他在成都任转运使时,朝中的皇亲国戚常常到峨眉山去烧香拜佛,一住就是十几天,府中还要送给他们奇珍异宝,往往一年就要化去数百万钱。可这些钱最终是出在老百姓身上。公到任后,了解到这种情况后,一律三省其二。有一次一个朝中大臣来了,见礼品大为减少,很不高兴地走了,公也不顾。他常说:“耗费民财,以邀上宠,吾不为也”。我任职以来也时常以公这句话来告诫自己。 夫人抬起头来打量着漫无边际的沙地,见马车仍慢悠悠地走着,忧愁地对程颢说:“似这样走着,半个月怕也回不到南京,到时怕家父要下葬了!”程颢说,“过了这沙地可能要快些。半个月应当能到家。” 半个月后,程颢他们三人到了南京,彭公早已安葬。程颢同夫人到坟上祭奠之后,便返回了澶渊府。 冬天来到了黄河滩上。一连几天凛冽的北风过后,雪粒夹着沙子便落了下来。这一日黄昏,程颢正在府内望着大雪出神,忽然一兵卒冒着满天大雪冲了进来,他对程颢说:“大人不好了,出事了!河清县修二股河的乡民围住了城门。”程颢心头一沉,心想果然出事了。他从南京奔丧回来就得知了水丞程肪强调河清县乡民修二股河的事。他当时还同程肪争辩过,按照宋朝的法律,二股河修堤只能征调受益的当地人去。河清县乡民不应征调。可程肪依仗是从朝中派来的水丞,根本听不进程颢的话,硬是强行从河清县征用了八百名民工来修河堤。那天他到工地处巡视,见在刺骨的寒风中,乡民们不得不跳进冰凉的河水中去挖沙。他曾对监工的程肪说,“天寒地冻,我们身着棉衣尚且难忍,乡民们跳进水中岂能受得了?要爱惜民力,将心比心呀!”程肪却说:“他们就是干活的命!河堤修不好我可缴不了差。”执意不让停工。如今大雪封河,看来民工是真受不了,要回家去。想到这里,他问那兵卒,为何不开城们让他们进来回家?兵卒说,“守城的说,程水丞传来话,为防止修河堤的民工逃跑,不得开城门。可几百民工围住城门,出事咋办?”程颢感到情况严重,便随那兵卒冒着大雪快步向城门走去。当他来到城门口的时侯,远远地就听见城外民工叫喊快开城门,要不俺就砸门啦!程颢蹬上城门楼,见大雪纷飞中城门外民工围了几百人,寒风刺骨中他们都穿着单衣,被冻得瑟瑟发抖。他问守城的头领“为何不安排开门?再不开门百姓怕要砸了城门,那不就酿成大乱!”头领为难地说“程水丞有命令,对逃跑的民工一律不开城门。否则拿我是问!”程颢问:“他人在何处?”头领说:“水丞回京城去了。”程颢说:“你把城门打开,程水丞怪罪下来我来承担,我是澶渊府的通判。”头领尊命开了城门。程颢对进来的民工说:“天降大雪,也干不成活,大伙先回到家里,把棉衣换上,三天后再来干活,大家说中不中?”一个老大爷说:“大人既然放俺回家,俺不会不讲良心,让大人为难,三天后俺保证回来!”程颢望着他们消失在大雪中,才返回家里。 程颢回到家里,夫人一边给他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以略带埋怨的口气说“这几百人要是跑了,朝庭怪罪下来,咱可担当不起啊!你本来同那个水丞又不和睦,他要是从中生事,对咱更不利。”程颢说:“夫人不用操心,我相信那些百姓会回来的”。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大雪初晴,程颢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府内走去。他见一队队农民通过城门向城外走去,心想,这些百姓还是守信用的。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到了府衙正欲坐下办公,有人进来秉报说程水丞求见。程颢心想,他来得好快啊,看来是来问罪的。便坦然说“有请程水丞”。程水丞进来后对程颢说:“臣刚从二股河工地回来,因大雪返家的民工都回来啦。那天先生处置得当,避免了一场暴乱。弟自愧不如啊!”程颢见他态度谦和,便和蔼地说:“己所不欲,无施于人。试想大雪之中,我们身裹棉衣尚且感到寒冷,百姓们身着单衣若不开城门,不让返家,岂不激变?百姓就像风中的小草,需要我们时时呵护啊!”水丞连连点头称是。 中午程颢回到家中,向夫人叙说了水丞的态度变化,夫人也放了心。吃饭的时侯,夫人说上午有人送来一封书信。程颢顾不得吃饭,拆开信一看,见是弟弟的来信,信中说,父亲大人在汉州任上身体欠安,已向阳花朝廷告假致仕。春节后将起程从成都返回洛阳。预计来年春上三四月可返家。程颢对夫人说:“父亲大人年事已高,可担不起病啊。”夫人说:“好在弟弟在身边,有个照应。”程颢叹口气说:“弟弟这几年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我还怕耽误了他的功名。父亲回到洛阳,我就向朝廷告假,就近谋个职事,以便照顾父亲,好让弟弟谋取功名。”夫人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地听程颢说话,忽然感到一阵肚子疼。她知道是快要生了,对程颢说:“快去把邻居接生婆叫来。”程颢对立在一边显得有些惊慌的女儿说:“帮你娘收拾收拾,你又要添弟或妹妹啦。”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程颢叫来了接生婆,便来到灶间烧水。女儿问“父亲,娘要是生个妹妹,该起个啥名啊?”程颢想了想说:“要是妹妹就叫澶娘”。女儿问:“为啥叫澶娘?”程颢说:“你妹妹是在澶州出生的,所以叫澶娘”。他二人正说话间,接生婆从里屋出来了,说恭喜老爷是个千金!程颢与女儿相视一笑,说“我连名字都起好了!” 程颢与女儿进到屋内,见夫人一副虚弱的样子,便让女儿去端鸡蛋面汤,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夫人的手。夫人一脸愧疚说:“又是个女的,自从老二五岁夭折后,我就想再来个男孩多好!只大儿端怪孤单,可谁知又是个女儿!”程颢微微一笑,说:“你不要多想这些,只要平安生下就好。男孩女孩都是咱们的骨血。我倒喜欢这个女儿,刚才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她是在澶州出生的,就叫澶娘,你看如何?” 夫人见程颢对生个女儿没有丝毫不满的表示,便放宽了心,说:“就叫澶娘吧!” 夏天来到了澶州。这几日接连不断的暴雨使黄河水位猛涨。这一日黄昏时分,程颢正在家里望着院中瓢泼大雨发愁,忽然一匹马冲进了院子,一个浑身湿透的兵士跳下马来,走进屋内,对着他一拜,说:“大人,黄河在京城一带有决口的危险,开封府的刘公涣大人特让来请大人商议堵决口事宜。”程颢匆匆阅罢递过来的信函,知水情紧急,便对夫人说:“事不宜迟,我马上要前往开封”。夫人望着暗下来的天色,着急地说:“这样的天气,又下的这样大,路上可要小心!”程颢点了点头,披上夫人递来的蓑衣,从马厩里牵出马来,翻身上马,跟随那个兵士,冲入漆黑的雨夜里。 第二天,天还未亮,程颢就出现在京城西边的一个叫河桥的地方,开封府的刘公涣在这里设了兵营,负责指挥禁军堵黄河决口。刘帅见程颢冒雨来到,十分感动,说:“黄河昨日在曹村决口,皇上十分震惊,命我带禁军前来堵口。我想到你在地方上有修堤坝的经历,便把你的请来啦。你看如何是好?”程颢神色凝重地说:“曹村离京城不远,曹村决口,京城危急。我们为臣子的,即使用身子去堵决口,也再所不惜!这样吧,你先把你手下的厢兵让我指挥,我先到曹村去堵。一旦堵不住,你再率皇宮的禁军来支援!”刘公涣见程颢抱定了以身许国的决心,握住他的手说:“程公真义士也!就这样办。我把厢兵的帅印交给你,有不听命令的,由你处置!”程颢接过帅印,便带领厢兵向曹村进发。 当程颢来到曹村黄河决口处,当地的乡民也围了过来,向程颢诉说决口的危险。一个老汉说:“大人,现在决口越来越宽,再不堵住,上游大水下来,恐怕想堵也堵不住了!”程颢见决口有两三丈宽,湍急的河水正把口子越撕越宽,不时有土块塌到水中。雨虽然住了,但黄河上游的水头正在涌来,已能看到顺水而下的麦垛和木材。他对一个廂兵头目说:“你带几个弟兄到河对岸去,从对面填土,咱们两头对进,堵住决口。”厢兵头目说:“咋过去?”程颢说:“对岸有一棵树,你挑选能游水的,把绳索送过去,系在树上,让弟兄们拉着绳索过去。”待厢兵过去河后,两边便开始往河里填土和石头。黄昏时分,决口快要堵住了,这时一棵粗大的树桩从上游漂了下来。程颢说:“这棵大树要是能横在决口处,大功成矣!”说也奇怪,大树真的横了过来,刚好挡在决口处。众人赶紧填土,决口算是堵住了!那个老大爷对程颢说:“大人是有神助啊!”程颢松了口气说:“决口总算堵住了,京城开封可保无虞了!” 晚上,刘公涣来到大堤上慰劳程颢。刘公涣说:“大人堵住了决口,有功于朝廷,我要上报皇上,为大人请功!”程颢说:“臣本待罪之人,何敢受功?此次堵决口,希望能洗涤罪名,吾愿足矣!”刘公涣说:“我当为大人请功”。
(责任编辑:程功) |
- 上一篇:《河洛大儒》第七章 变法风云
- 下一篇:《河洛大儒》第九章 洛阳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