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大儒》第九章 洛阳讲学 两年后冬天的一天上午,一辆马车驶过洛阳天津桥,向履道坊方向走去。马车上坐着程颢与他的夫人及大女儿和两岁的澶娘。程颢对夫人说:“这次回到家里,你不用再跟着我东奔西走了。朝廷已批准了我的就近照顾父亲的请求,在监局任个闲职。我也可以在洛阳好好讲学了。”夫人一手揽着澶娘,一边望着越来越近的履道坊说:“回到家就好,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马车到了程家门口,程颢见父亲早早就等在那里,几年不见,他感到父亲明显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背也弯了不少。他赶紧下了马车,向父亲鞠了一躬。父亲连忙招呼儿媳和孙女下车,从儿媳手里接过澶娘,说:“让爷爷看看,都两岁了,我还没见孙女的面!”一家人亲亲热热进了家门。 几天后,程颐从开封回到了洛阳履道坊。一同与他前来的还有一个年纪在二十岁叫游酢的学生。进门之后,程颐向他哥哥介绍说:“我前几天在开封街上巧遇了这个学生,几句交谈之后,我看他气质适合学道,他也有意前来就学,便把他带来了。”程颢见游酢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也很喜爱,便说:“欢迎你来就学,不过这里生活与居住多有不便,不知能适应否?”游酢说:“能拜二位先生为师,是莫大幸事!到这里求学,给先生添麻烦了。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颜子箪瓢陋巷不改其乐,箪瓢陋巷何足乐?盖别有所乐胜之耳。”听了这句话,程颢与程颐会心一笑,说:“你先与立子住在一起,明天就可以同他一起来听讲了。”说罢,便叫来了刘立之,程颢对刘立之说:“他叫游酢,刚到的,同你住在一起,你要好好照顾他。”刘立之说:“先生放心吧!”说罢,便接过他的行李往后院走去。游酢边走边问:“刘兄,你是先生家的啥人,到这里多长时间了?”刘立之说:“我父亲与程先生是世交,十几岁父亲亡故,先生就收留了我,把我当成侄儿看待。”游酢问:“哪个先生?”刘立之说:“是大先生”。到了住室,刘立之将游酢床铺安置好后,领着他在院中到处转转。游酢见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干净整齐。靠东墙的一处空地,是菜地,箩卜叶上有一层薄雪,确显得青翠翠的。刘立子说:“这一大家十几口人,光靠程老先生和程大先生的俸禄是养活不了的,程老先生今年从四川回家之后,就带领我们把院内空地和房后闲地都种上了菜。你看这箩卜长的多好,前几天,我说该刨箩卜了吧,程老先生说,慌啥,俗话说,冻溜响,箩卜长。大雪过后再刨也不晚。说起程家的生活,十几年前,我刚来时,只有程老先生一人在外做官,那时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加上程老先生也收有故去的亲朋好友的子女,生活很困难,后来程大先生做了官,日子才稍微能过得去。”游酢说:“问句不该问的话,他家孩子们多,你在这里啥样?”刘立之说:“无论大先生还是二先生,都是善良的人,对我视如亲侄,吃饭穿衣同他们的孩子一样对待。”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天显得暗了起来。刘立之招呼游酢回住处去,路过厢房的时候,刘立之听见从房中传来端懿的读书声,他对游酢说:“这是大先生的长子,今年二十岁了,叫端懿,过几年就要参加乡试,正在用功呢。”游酢问:“二先生有几个孩子?”刘立之说:“二先生有三个孩子,长子叫端中,次子叫端辅,三子叫端彦。都是男孩。长子同大先生的长子年令差不多,老二,老三还小,老大也在准备乡试。二先生家到现在还未添女儿。”游酢望着院中纷纷扬扬的雪花,感慨地说:“风雪夜读书,今晚咱们就开始读书,莫辜负了这大雪天。” 第二年春天的一天上午,程珦同程颢程颐乘一辆马车出了家门,向十八盘方向走去。中午时分,他们来到十八盘下,弃了马车,徒步向山上走去。上了山后,程颢见父亲实在走不动,便雇了一辆毛驴车,父子三人都上了车,向崇福宫走去。薄暮时分,他们来到位于嵩山脚下的崇福宫,程颢见是一座庙宇,在苍茫的夜色下显得十分静谧。程珦指着西边不远处的一座庙宇说:“那是嵩阳书院,明天我带你们过去。” 第二天早饭后,程珦领着弟兄二人先到供俸宋真宗御容的地方向真宗行了跪拜礼。礼毕,程珦说:“真宗归天后,御容供在这里,朝廷让我在这里管理崇福宫,得以时见真宗的尊容。”说罢,便同他们一起观看崇福宫。程颢见这个道观建于万岁峰下,旁临叠石溪,泉水叮咚,一大片房舍不下千余间。他们游览了弈棋亭、泛觞亭,见这泛觞亭是在一方青石板上刻九曲石渠,引太乙泉水置杯水顺曲流动。便来到了嵩阳书院。进得门来,程颢见太室山中峰就在书院后面,东西二十四峰环拱,一股清幽的气息弥漫开来。院内竹林森森,环流交汇,便向弟弟说:“真是圣人之境!”程颐也十分喜爱这个地方,说:‘这嵩阳书院是当今四大书院之首,其他如睢阳的应天书院、庐山的白鹿洞书院、长沙的岳鹿书院我看都不及它。’这时一阵清风吹来,竹林发出一片轻喧声。继而有颂诗声传来:“一双幽色出凡尘,数缕秋烟二尺磷。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常伴读书人。”程颢听出是唐代诗人李群玉的诗,便对弟弟说:“父亲如久居崇福宫,咱们就在这里聚徒讲学,我看这里清幽的很,很适宜潜心研究学问。”程颐说:“我也有此意。洛阳家中的几个学生可捎信让他们前来就读。”正说话间,学院的山长听说程家父子来到,忙过来迎见。山长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他对程珦一拱手说:“先生管勾崇福宫,对嵩阳书院也是一大幸事!”程珦不解地问:“何为幸事?”山长说:“你的两位儿子都是当今的名儒,又是至孝,你在崇福宫,他们到书院来讲学还能照顾你的起居。这不是书院的幸事?”程颢说:“山长过讲了!我们想在这里借贵书院一方宝地,来讲讲学,不知山长可否应允?”山长说:“这几天学生听说你们要来讲学,高兴异常。二位是当今大儒,请也不好请,那有不允之理。住处我都替你们安排好了,就在讲堂的后面,等一会儿我领你们过去。不知先生明天能否开讲?”程颢说:“我们讲学主要是和学生在一起讨论,不知有多少学生?”山长说:“眼下学生有十几个,不过只要先生一来,学生便会从四方云集而来。”程颢望了望父亲说;“我明天先开始讲学,今天就不回去了,让弟弟先陪你回去。”程颐见天已正午,便陪着父亲回崇福宫去了。 第二上午,一吃过早饭,程颢便走进了嵩阳书院的讲堂。学生们见他进来,便一齐立了起来。程颢示意大家坐下,拉过椅子坐了下来,温和地说:“我先提问几个问题。咱们在一起讨论讨论。诸位不要拘束。”他用和蔼的目光望着大家,然后说:“《诗》《书》《礼》《易》《春秋》是儒家的经典,可你们谁能说说要学好儒家的经典,该从哪里入门呢?”一个学生站起来说:“是不是要先从《周易》入门?”程颢轻轻摇了摇头说:“要学好儒家经典,吾以为要从《大学》《中庸》《孟子》《论语》学起。”那个学生说:“先生,《礼记》中包含了《大学》《中庸》,你怎么把它单独抽出,与《论语》、《孟子》并列呢?”程颢微笑着说:“各位长途跋涉不辞辛苦到这里求学所为何事?是为做官,还是为了发财?”那个学生说:“俺投先生门下,一不为作官,二不为发财,俺是来求修身安命之本的。”程颢问另一学生:“《大学》《中庸》你们可曾读过?其核心什么?”他见学生们答不出,便说:“修身安命德为本,《大学》是修身入德之门。”一学生说:“何以见之?”程颢说:“《大学》之道在明德,新民,止与至善。就是说,大学的核心是使人明白是非,改变人的思想,使人达到善的境界。你们可知《中庸》的微妙之处?”他见学生一脸困惑,便说:“我先给你们读一段中庸的原文:‘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你们从中体会吧!”一学生问:“先生,人在世上处事,哪一个字可终生受用?”程颢指着书桌上的《中庸》说:“你就从它里面找吧!”这个学生想了想说:“先生,是不是‘中‘字?”程颢说:“这就是中庸的微妙之处,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你们体会体会,这中庸是不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常胜之理?这就是我把《大学》和《中庸》从《礼记》中抽出,与《论语》和《孟子》并列的理由,我是十分看中这四书的。”一个学生站起来问:“先生,它为何是以不变应万的常胜之理?”程颢和颜悦色地说:“你想想,世间万物错综复杂,我们在行事时只要不走极端,不绝对肯定,又不绝对否定,不就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吗?孟子周游列国,给各位君主提供治国方略,就是要求处事不能偏激,不能走极端。对好战者,他就让他关注国计民生;对好杀者,他要他多行仁政。”一个学生低声对身边的学生说:“中字真可受用终生!先生在原来五经的基础上,提出了四书的分类,原先可没先生这样分法。先生不愧是大学问家!”那个学生边记边说:“这四书就是《大学》《论语》《中庸》《孟子》,这四本书可安身立命,受用终生。” 晚上程颢回到崇福宫父亲的住处,同父亲和弟弟讨论《四书》与五经的关系。程颢说:“今天在和学生讲学时我将《大学》《中庸》与《论语》《孟子》并,称为《四书》,有学生认为过去没有这种分法,弟弟怎么看?”程颐想了想说:“《大学》《中庸》本来是《礼记》中的一个篇章。汉以来作为小经与《论语》《孟子》单本流行。《大学》是孔子之遗言,圣人之完书。学者由是而学,则不迷于入德之门。《中庸》这卷书阐明了无过无不及的中庸之道。善读中庸者,只得此一卷书,终身用之不尽。教者德为本,《大学》《中庸》皆以修身为本,我想将其单独列出,与《论语》,《孟子》并称《四书》,是站得住脚的。”程颢问父亲的看法,程珦说:“我听你弟弟说的有道理。”程颢这才放了心,他对弟弟说:“这几年你钻研儒学比我深,刚才一番话讲的很透彻。过几天你也来讲一讲。”程颐笑着说:“大哥过讲了。”程珦这时对程颢说:“明天朝中王宣徽要来看崇福宫,点名要见你,你过来陪陪吧!”程颢说行,并对弟弟说,你明天过去讲讲吧,学生们都希望你给大家讲讲。程颐说好吧。 第二天快晌午时王宣徽来到了崇福宫,程珦与程颢陪同他游览了寺庙,吃饭时,王对崇福宫赞赏有加,并即兴赋诗一首。王要程珦来和。程珦笑了笑说;“我已年迈,早已没了诗兴,这样吧,让吾儿代和吧!”王对程颢说:“程少卿公既如此说,就请先生和吧。”程颢略一思索,便拿来了纸笔,写下了:“代少卿和王宣徽游崇福宫”诗: 睿祖开真宇,祥光下紫微。 威容凝粹穆,仙仗俨周围。 嗣圣严追奉,神游遂此归。 冕毓临秘殿,天日照西畿。 朱鳯衔星盖,青童护玉衣。 鹤笙鸣远吹,珠蕊弄晴辉。 瑶草春常在,瓊霜晓未晞。 木文灵象出,太一醴泉飞。 醮夕思飙驭,香晨望绛帏。 衰迟愧宫职,萧泪自忘机。 程颢先递与父亲看,程珦匆匆阅过,对王宣徽说:“末一句,表露了我的心情,我年老体衰,愧在这里任职,早就想辞职归去,可皇上就是不允。就聊作和诗吧!”王宣徽接过和诗,连声称好。第二天就返回京城去了。 这一年七月的一天黄昏,程颢讲完学走出讲堂,立在门口的古柏树下,见夕阳衔山,清风徐徐吹来,感觉十分惬意。山长款步走来,见了程颢施一礼说:“自先生来后,学院生员大增,有不远千里慕名而来者,由原来的几十人而达到一百多人。学院一扫原来的寂寞气氛,如今生徒济济济一堂,日后必为栋梁之材!”程颢望着在院内院外三三两两走动的学生,也十分高兴,他向山长回了礼,说:“山长也是管理有方,这么多学生能安心学习,你费心不小啊!”说话间,有两个背着行李的学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学生问:“请问先生,这里就是嵩阳书院吧?”山长指了指门上匾额说:“正是嵩阳书院。”那个学生又问:“程先生在这里不在?我们是从南方来的,前几天到了洛阳他家里,说是在这里讲学,我们特地赶过来的。”山长笑着说:“程先生要是不在这儿你们就不会来求学吧?”两人笑了说:“是的,我们正是慕先生之名而来。”山长指着程颢说:“他就是程先生。”二人放下行李,急忙向程颢行礼。程颢忙还了礼。一学生说:“我们是南安人,临行的时候,周家的人托我们给先生带一书信。”说罢,便将信交与程颢。程颢拆开一看,见是周敦颐家的哀书,说是周敦颐已于六月七日病故。他对山长说你去安排二人的食宿吧,便独自一人向南方遥拜了三下。他对围拢来的学生们说:“我同弟弟十五六岁时拜周先生为师,深受先生安贫乐道的影响,那时就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虽然后来作了几年官,但始终未忘求道之愿。后来我曾再次拜见过先生,他那莲花节操,云水襟怀,吟风弄月雅兴,使我深受感染。我曾发出‘惟斯人吾谁与归?’的感叹,可想不到先生已逝,无奈山川阻隔,不能前往吊唁,只能遥拜为祭!”同学们也被程颢的真情所打动,跟着向南方遥拜。此时,最后一抹夕阳的余辉照在古柏树梢上,程颢似乎感到整个书院都笼在祥光之中。 二年后,转眼到了神宗熙宁七年,程珦由于年岁日高,虽还挂着崇福宫管理的职衔,却很少到那里问事,程颢兄弟也就回到了洛阳,在家里聚徒讲学。这一日上午,邵庸过来找到程珦说:“吕公著也都辞了相位,来到了洛阳,咱们过去看看他们好吗?”程珦说:“是应该去看看他们,这样吧,我来请客,以尽地主之谊。”邵雍说:“我是请不起客的,只能作陪了。把你的两个儿子也叫上,明道同他们曾同朝为官,伊川也过去,同他们认识认识。”程珦便叫人通知两个儿子去了。 在天津桥边的一个酒家里,依次坐着程珦、邵雍、司马光、吕公著和程家两兄弟。天气已进入夏季,显得闷热异常。从酒家门口望过去,洛河汹涌着流动,岸上的垂柳显得没精打采的样子,没有一丝风,知了在丝丝地鸣叫,更增添了人的烦躁。程珦举起手中的酒杯环顾一下众人说:“我和邵先生作为洛阳的主人敬各位一杯,如今变法势头正猛,顺之者昌,逆之者免,我看咱们还是以饮酒赋诗为上,免谈国是。怎么样?”众人深以为然,相互敬起酒来。司马光端起一杯酒说:“我比吕公早二年到西京,就一门心事编《资治通鉴》,这方面,神宗还是很支持的,让我把书局都搬过来了。我把家安在南郊的诸葛街,有一处庄院,倒很幽静,我起名曰‘独乐院’,各位有空过去看看。”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邵雍说:“欧阳修写了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传为佳句’,司马公何故取名独乐园呢?”司马光说:“先生是看我襟怀不高吧?可世事如此,我欲‘致君舜尧上,再使风俗纯’,无耐王执政不容多言,只好独善其身,独乐了。”邵雍理解了司马光的处境,看出了他的无奈,他对司马光说:“你和吕公都是人中之龙,来到洛阳,不过是暂时闲卧而已,我想总有你们呼风唤雨的一天!”吕公著和司马光连忙说:“岂敢,岂敢,吃酒,吃酒!”邵雍却不以为然地说:“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这变法如今闹得天下汹汹,远的不说,光是洛阳城里,近来就有大批流民流离街头,试问,这是利民之法,还是害民之法?”程颢离司马光近,他说:“邵先生今天也来气了,过去对天下大事是保持缄默的”。邵雍听了程颢的话,说:“我本山野之人,本不应议论朝政,开始我是对变法持中立态度,我还对要辞职反对新法的学生说不要辞职,你们在推行新法时能宽一分,则百姓多一分慈啊。可如今这新法闹的是天怨人怒,我实在是不得不发呀!”程珦微笑着说:“连邵先生这大隐之人也看不下去,可见这新法是不得人心的。想当初开始推行新法时,我也是看不透它的利弊,并没有轻易表态,可王安石在各路强行推行时,我在四川成都就顶住不推行,好在天高皇帝远,王安石是鞭长莫及,也奈何不得。前年他派了一个钦差下去检查,强行推行新法,我就以有病为由辞了官。后来我到崇福宫任个闲职,成了闲云野鹤,逍遥的很。这几年从洛阳到嵩山,山山水水我是游遍了。”邵雍说:“看来我是过于入世了,尚未达到先生的境界。”司马光对邵雍说:“今后咱们都向程先生学,忘情山水,不关世事,也做个闲云野鹤怎么样?”此时,一阵狂风吹来,忽然间天昏地暗,似有大雨将来。邵雍看了看天,忧心忡忡地说;“我不能在这里和你们清谈了,得赶紧回去,我那避身之所,得赶紧用木头压一压,否则刮起大风,要把它刮上九霄云外。”司马光不解地问:“先生不是住在天津桥南的一庄园?”程颢说:“公有所不知,邵先生一生不作官,以大儒自许,前几年刚迁入洛阳的时候,住在一个破窑内,用石头垒起锅灶,烧火作饭。先生是后来才搬到天津南去的。虽然是草屋,可总算是有了住处。”程珦说:“原先我想资助他买一处庄园,人家不肯。”司马光说:“你们一大家子,也不宽裕,此事由我来做。”邵雍边走出酒家边说:“不妥,不妥!”司马光说:“别再清高了,此事由我作主,就这样定。你先回去吧。再不置房子,夫人也不好受,谁会长期跟你住到漏雨的屋里?”邵雍听了这话,想想也是,便苦笑着走了。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程颢同司马光来到天津桥南的邵雍新迁的家里。这是一所四合院落,有门楼,院中有左右厢房,上房是五间高屋。这里原本是五代节度使安审琦的故宅,有三十多间。邵雍见老友们来到,便十分热情地将大家迎进上房。司马光环顾了一下院落,问邵雍可否满意?邵雍一边照呼夫人和孩子邵伯温给客人到水,一边说:“我这是住进安乐窝了,哎,我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叫我好为难呀!”司马光笑着说:“你原在皇城南门的端门外居住,那里象个破窑,要不你还去住你那破窑,让夫人和伯温来给你看房子?”说得大家都笑了。司马光对邵雍说:“再下雨不必惊慌了吧?”邵雍说:“要不我说是安乐窝呢!司马公,你给我置的这处庄院花了多少银两,我心中得有个数呀。”司马光喝了口茶说:“这是我和富弻公等二十几个老友凑钱给你置办的,你只管住就是了,难道还要你还帐吗!”邵尴尬地说:“要我还我也还不起呀,不过你们的情义我是不会忘记的!”司马光有意扭转了话题,他说:“我的住处叫独乐园,邵先生的住处也不能没有名呀!”邵雍说:“就叫安乐窝如何?本人一生安贫乐道,晚年得到老友资助有了住处,有了安居之地,可以更好地乐道,从道也。”程颢思索着说:“安贫乐道,安居乐道,安乐窝,好,好,就叫安乐窝好。”司马光见邵雍心情畅荡,便说:“今日咱们就以安乐窝为题写诗唱和,如何?”邵看了一眼程颢,说:“可以吧?”程颢自谦地说:“我是晚辈,跟二位先生不能随意唱和,否则有失礼数。”司马光说:“咱们是望年交,正好可以唱和。邵先生先来。”邵雍笑着说:“我在三十岁时从林州共城迁居洛阳,因爱洛阳山水之美。可更可贵的是洛阳人对我的厚爱。我前几年生活拮拘,走到那里吃到那里,住到那里。有的士大夫还专设房屋让我居住,我算了算,洛阳城内城外有十三处我住的地方。”程颢笑着说:“洛阳人都以你能到他家居住为自豪,一听到你的小车声,就慌得连鞋也不穿来迎接你,生怕别人把你拉走了。”司马光惊奇地问:“邵公,你的小车在那里,让我开开眼。”邵雍笑了笑说:“就是放在院中的那辆独轮车,小毛驴拉着。”司马光看了一眼放在院中的独轮车,说:“先生坐着独轮车在洛阳城行走风光得很呀!”邵雍说:“洛阳人对我盛情得很,司马公的好意我更是难忘。”司马光说:“快作诗吧,我们等着和呢!”邵雍说道:我先作一首谢诗。说罢,便吟了起来: 重谢诸公为买园,买园城里占林泉。 七千来步平流水,二十余家争出钱。 洞号长生宜有主,窝名安乐岂无权? 众人说让你起兴哩,你怎么作起谢诗了,我们难道是来听你谢诗的?不行,再来一首!邵雍无奈地说:“那我就以安乐窝为题起兴,再来一首: 安乐窝中弄旧编, 旧编将绝又重连。 灯前竹下三千日, 水畔花间二十年。 有主山河难占籍, 无争风月任收权。 闲吟闲咏人休问, 此个功夫世不传。” 司马光笑着说:“先生怪保守啊,你的功夫还不外传呢,总该传给伯温侄儿吧?”伯温笑着给司马光倒水,说:“爹到如今也没传给我,只是要我自己去体会。俺已二十岁了,还不知能不能考上功名呢!”邵雍说:“我的功夫不是一心考功名的人所能学到的。”司马光笑着说:“邵公,你的功夫可用两个字来概括:‘自在’,我就以此来和”,说罢,司马光吟道: “安乐窝中自在身, 犹嫌名字落红尘。 醉吟终日不觉老, 经史满堂谁道贫。 长掩柴荆避寒暑, 只将花卉记冬春。 料非闲处打乖客, 乃是前朝避世人。” 邵雍听了哈哈笑着说:“知我者司马公也。我确是一个自在之人,我春看洛城花,秋玩天津月,夏披嵩岭风,冬赏龙山雪。一年四季,坐着那独轮车,遍游洛阳山水,好不快哉!”司马光对程颢说:“该你了。”程颢想了想说:“让我来评论先生有些太难为我了,可又不能不和,我想了几句,就教于大家: 打乖非是要安身, 道大方能混世尘。 陋巷一生颜回乐, 清风千古伯夷贫。 客求墨妙多携卷, 天为诗豪剩借春。 尽把笑谈亲俗子, 德容犹足畏乡人。” 邵雍听了二人的和诗,连连摆手说:“过誉了,过誉了。我本是一山野之人,那来的满腹经纶,怎敢称为诗豪?我写的诗都是一些随感而发的顺口溜,登不上大雅之堂!”这时有几个七八岁的儿童少年走了进来,他们边走边念: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枝花” 司马光问一个头上绑着朝天鬃的少年说:“这是谁教的儿歌?”那个少年说:“是邵先生教的,俺这一带的娃子们都会念。”司马光对程颢说:“这真是一首好诗,既明白如话,又意境清新,真可以进蒙学教材。”邵雍说:“这是今年春天我坐着独轮车到伊川一带漫游,对那里景色的真实写照,不经意间藏了十个数字。说到伊川,那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有时间的话,我带你们一起去游览。”程颢仍然接着司马光的话说:“邵先生的诗道法自然,又恬淡闲适,是他心境的反映。没有这种心境,是写不出这种诗来的。”邵雍笑着说:“程小老弟的诗也写的浑然天成,我早就读过你写的《无题》:云淡风轻近午天,穿花傍柳过前川。时人不知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程颢说:“这是我早年在陕西户县时写的一首诗,当时心静心安,这样的诗如今是写不出了!”司马光感叹道:“是啊,我们这些人是达不到邵先生的闲适心境啊!”程颢对司马光说:“我还读过邵先生的的两句诗:梧桐月向怀中照,杨柳风来面上吹,仔细品味,感到尧夫真风流豪士!”司马光连连称是。邵雍摆摆手说:“二位过誉了,我不过是心闲而已。” 月陂堤上四徘徊,北有中天百尺台。 万物已随天气改,一樽聊为晚凉开。 水心云影闲相照,林下泉声静自来。 世事无端何须计,但逢假日约重陪。” 司马光说:“世事无端何须计,此句甚佳,来,咱们再干一杯!世事多变,咱们不必计较进退得失,要象邵先生那样闲适,自在。”大家把酒干了,司马光要邵雍吟诗,邵雍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色,见月光从头顶上斜照下来,洒在众人的怀中,一丝微风从水面上吹来,使人感到十分惬意。他对司马光说:“我那首‘梧桐月下‘诗的意境同此刻的情境相同,我吟一下如何?”见司马公含笑点头,程颢却不同意,执意要他作诗,邵雍便呤了一首:“月陂上闲步吟” 草软沙平风细溜, 云轻日淡柳低委。 狂言不记道何事, 剧饮未尝如此杯。 景好只知闲信步, 朋欢那觉太开怀。 必期快作赏心事, 却恐赏心难便来。 邵雍吟罢,便催司马光吟诗。司马光说;“我还接着安乐窝出诗吧!”说罢,便离席边走边吟道: “灵台无事日休休,安乐由来不外求。 细雨寒风宜独坐,暖天佳景即闲游。 松篁亦足开青眼,桃李何妨插白头。 我以箸书为职业,为君偷闲上高楼。” 邵雍听了,感慨地说:“先生以著书为职业,是为国资治的大事,我是一闲人,正像你说的,有了安乐窝雨天可独坐,暖日好出游!”司马光说:“先生是大儒,有大境界,我等是尘世之人,还修不到你的境界呀!”程颢见时候不早了,便提出该回家去了,司马光见天色已晚,便住在了程颢家里。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司马光随程颢来到了书房。程颢给司马光边倒水边说:“君实兄,当年在御史台,我听说神宗皇帝下召让你到许州任知府。让你路过开封时进宫召见,你为何不想见他?”司马光说:“当时皇上唯王安石之言是信,我怕见了皇上说出自己的意见皇上不高兴,不说闷在心里不好受。所以只好避而不见。怎么样,皇上不高兴了吧?”程颢说:“皇上对你会不会来见他心里没底,他问我温公会不会来见?我说,陛下要是能接受他的谏言,停止新法,他会来见你,否则的话,他是不会来见你的。”司马光问:“皇上听了你的话怎么说?”程颢笑着说:“皇上说这个拗相公,真是个司马牛!”司马光说:“我这个雅号看来皇上也知道了。可我的心思只有程兄知道呀。” 这时有一个叫田明之的后生进来问今天去不去洛河查看?程颢说:“改日再去吧,我有贵客”。司马光问:“你一个监察御史怎么来当个洛河竹木务?岂不是大材小用!”程颢说:“这怪不得朝庭,是我自己要求的。一来洛河竹木务是个闲差,二来离家不远,既便于照看父亲,又有时间讲书,岂非两全其美!”司马光低头在书房内徘徊良久,继而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瑟瑟秋风中抖落的树叶,无限感慨地说:“世事如此,我们独力难支,眼下只好暂避风头,好在我有编书职事,十年八年可作消磨,你正好研究孔孟之道。倡圣学,继绝学,辩异端,醇风俗,明道德,也是一大善举。”程颢点了点头,感伤地说:“我对从政早已厌倦,研究天理之道是长久之夙愿。如今正好有了机会,可遂心愿。先生与我不同,先生是朝中栋梁,人中之龙,来到洛阳,不过是暂时蛰伏而已,总有一天,先生还是要龙腾四海的!”司马光摆摆手说:“我自从去年来到这里后,一门心思放在编书上,往日朝政的纷争,早已如过眼云烟,近日心情很平静,心好像被放到了一个平安的地方。”程颢说:“这是为何?能不能告诉我?”司马光神秘地一笑说:“我心里有了一个‘中‘字,感到十分安乐”。 程颢正要说话,弟弟程颐走了进来。司马光在此之前还没见过程颐,但他的学问和名声早已闻名河洛地区。他见程颐中等身材,穿一身蓝色儒服,头戴儒生帽,一脸沉毅之气。与程颢比较起来,司马光感到虽然二人都是儒学大家,可能弟弟脾气更刚毅些,而程颢则显得一团和气,温文尔雅。程颢向弟弟介绍了司马光,程颐忙施了礼,说:“不知司马公来,晚辈刚给学生们讲完课。”司马光说:“我也不过五十多岁,你们弟兄也四十多岁了,不必称晚辈,不必称晚辈。我同你哥曾同朝为官,我常听他说起你,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吧!”程颐说:“先生贵为相公,又是学问大家,我等草民岂能与你称兄道弟?”司马光笑了笑说:“我何敢称学问大家?只不过是对历史感兴趣,多看了一些史书罢了。皇上命编资治通鉴,也是勉为其难。你在洛阳讲学,早已名传河洛,史学上的一些问题还要向你请教的。”程颐连忙摇头说:“岂敢!岂敢!你们刚才谈到那里了,接着说吧,我这一来算打乱了。”程颢说:“君实兄这几日悟出了中字,心中甚安。”程颐说:“圣人之学,中为大本,中者,天下之至理也。先生悟出了中,可立于不败之地了。”司马光对程颢说;“我的兴趣在史学上,不像你们对圣学见解得透彻。这中是天下的至理,想想也是。遇事不走极端,不是就能避免挫折吗?”程颢说:“论语说的‘允执其中‘就是无过无不及,就是遇事不走极端,就是董仲舒说的己所不欲施于人。”司马光笑着说:“你们弟兄算是河洛的大儒,圣贤的真谛你们是学到家了!我悟到了中就感到心安了,可见圣学真是博大精深呀!”程颐说:“先生要是手中常拿一串佛珠可能心中会更安静些。”司马光摇了摇头说:“这话我不敢苟同,因为我们都是尘世中人,要拿个佛珠可能就走极端了,试想我们若那个样子走在洛阳大街上,心中能安静吗?那要出家才行。”程颐也感到说的不合时宜,同时暗自佩服司马光的悟性非同一般。程颢也望了弟弟一眼,感到此话欠妥,他见时侯不早了,便招呼吃午饭去了。 程颢同司马光吃了午饭,又同司马光说了会儿话,程珦从外边走了进来。司马光见程珦六十多岁的人了并不显老,走路没一点老态,便说:“吃饭时我还问程老先生到那里去了,他们说是去参加同甲会去了,怎么这样快就结束了?”程珦坐下后说:“我听说司马公你来了,便中途退场回来了,他们还在吟诗作赋。你哥司马旦也在场。”司马光说:“你在会上又听到朝中有何变故?我回到洛阳,一心编书孤陋寡闻快与世隔绝了。”程珦以略感欣慰的口气说:“安石被罢了相,到江宁任知府去了。听说陈襄向神宗举荐了三十多人,还特别举荐了你和颢儿,可神宗虽然连连称善却终不任用。”司马光说:“安石虽被罢相,可吕惠卿当政,仍在推行新法,我和明道都是要改变新法的,皇上怎能任用我们呢?再说我这几天心才安下来,也不想打破平静了!你说是不是?”他看着程颢说。程颢点了点头,对父亲说:“神宗执意变法,这次怎么罢了王安石的相位?”程珦说:“听人说是有个叫郑侠的向皇上递了一张流民乞讨图,皇上思索了一夜,第二天决定罢农田均税法,并将王安石罢相。”程颢思索着说:“看来皇上这次是对新法实行的后果感到失望,加上连日大旱,百姓流离失所,使皇上对新法产生了动摇,才不得不罢了王安石。不过有吕惠卿当执政,新法还会推行下去的,吕是安石推行新法的得力助手。”司马光说:“不说了,我要打道回府了,我还是去钻我的古纸堆为好。你们别忘了到我的独乐园去啊!”说罢便向程家父子告辞了。程颢程颐将司马光送走后,回到家里,程颢问父亲你们同甲会都是谁?程珦说:“有文彦博,司马旦,还有一老叫吕公著,你们都认识。”正说话间,田明之进来说:“程大人,马都备好了,咱们该走了吧?”程颐问你们到那里去?程颢说去检查洛河竹木运输,我这个竹木务总得视事啊! 程颢在西京竹木务任上已有三年。这一年十月的一天黄昏,程颢与弟颐正在与父亲闲话,门人进来说有一五十多岁的先生求见。程珦笑着说:“天这么晚了,莫非关中你表叔来了?”他们弟兄二人赶紧到门外去看。果然,在沉沉暮色中,程颢见表叔张载正同一后生一前一后走来。他们赶紧接了行李,引到堂上,张载问表哥身体尚好,程珦乐和和地说,“我一致仕之人,皇上说是让我管理嵩山崇福宫,也没有啥事,我倒是利用这个机会来回走走,把洛阳附近的山水都转遍了。你这是到哪里去啊?”这时门人把饭端了上来,张载边吃边说:“在京城的吕大防举荐我到太常礼院任职,我这是去赴任的。”?程颢心想,这太常礼院是掌管祭祀的,表叔是关中大儒,朝庭也算知人善任。吕大防是谁,他不清楚。他问张载,张载说:“这吕家弟兄好几个,都跟我从学,吕大中,吕大临都还在关中钻研学问,吕大防早就在太常礼院任职了。我先前曾在朝中任过职,因与朝庭政见不合而辞归,如今安石虽罢相,可皇上并未停止新法,我看今次前往对朝政还不会有所补益,还发挥不了作用,不如退而讲学,讲名道义,以资后学,我看这样更好些。”程颐听了却不以为然,他说:“何必这样呢,我认为,义当往则往,义当归来则归来。”程颢也同意他前往京城,张载这才决定第二天就动身。他说:“我听吕大防言安石罢相后,以吴充为宰相,充向神宗提议召回司马光、吕公著,又推举孙觉李常和表侄你回朝,结果神宗不允。”程颢苦笑着说:“神宗可能有他的难处,去年设置经义局,我听人说,神宗曾向安石说程某可用,可安石就是不表态。这次如果司马温公回不了朝廷,我岂能回去?”张载说:“吕大防上次来信说神宗并没有忘记你,遇到从洛阳回去的官员,常问起你,并连称你是佳士。”程颢叹了口气说:我的进退是小事,国家的荣衰事大。我虽不在朝廷,却时常以天下为念。去年十月,天空中出现彗星,是灾异之象,朝廷下诏求直言,我应诏写了论朝政得失的奏章,弟也代吕公著写了《应诏上神宗皇帝书》。"张载笑着对程颐说:“表侄的道德文章早已闻名河洛,可惜埋没了!快拿来让我们欣赏欣赏!”程颐到书房内取出奏章,递与张载说:“吕公年事已高,这几年因反对新法,也被朝廷罢黜来到洛阳,他的三儿子还拜邵先生为师。去年他同父亲一同参加同甲会,我去照应父亲,席间他谈到给神宗上书的事,要我代笔,我不过是照他的意思写的罢了。”张载边听边看,不禁赞叹地说:“我早就听说表侄写一笔好文章,表哥在四川成都时的奏章就是表侄代笔的,今日观之,果然名不虚传。”他把奏章交给坐在身边的苏炳说:“你好好学习学习。”说罢,便跟着程颐到厦房歇息去了。 晚上,苏炳在油灯下一边阅读程颐的文章,一边记着笔记。他想,这程家弟兄确是不一般,这奏章谈的都是治国安民的大道理。他在笔记上记道:“诚能省己之存心,考己之任人,查己之为政,思己之自处,然后质之人言,何惑之不可辩也。”他想,这是告诫皇上要明察秋毫,不要被惑言所蒙蔽。他又往下看,不禁击节:这几句写得太好了: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以厚民生为本,以安而不扰民为本。便抄写了下来。 第二天吃罢早饭,张载同程颢程颐一起又讨论起来义与非义的问题。张载对程颐说:“由昨天你说的义当往则往,义当归则归,我想到了孟子说的义者宜也,义,是否可以说是明是非,立可否?”程颐说:“我意还可以再进一步,赏善罚恶建功立业。”程颢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忠义;己所不欲,无施于人,将心比心是仁义;”诚者,天下之大本,是信义;“大公无私,是公义。”苏炳见程颢句句精言,忙记了下来。他望着程颐,见他缓缓地说:“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程颢接着说:“学莫大于致知,养心莫大于仁义。一个人如何养心,只有存仁义之心,行仁义之事,才能仰不负于天,俯不负于地,处事不负于人,也才能涵养心田。”程颢见苏炳不停地记录,便笑着说:“你不要句句都录,我们的话也并非句句真言,表叔的话你倒要好好录下来,是可以传世的。”张载摆摆手说:“我的话有啥价值?你讲的忠义、仁义、信义、公义,倒有传世价值,”程颢说:“表叔过讲了。你也是我的启蒙老师,那一年我到陕西去,你讲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是何等的气魄!读之使人荡气回肠!程颐也说:“何为仁,何为义?为生民立命,才是大仁,大义!”苏炳忙记下:为生民立命是大仁大义。张载见时候不早,便与张炳告别了程氏二弟兄,向开封走去。 福先寺坐落于洛阳城东。这一日下午,程颢同吕公著、洛阳府尹贾昌蘅、司马光登上了福先寺。程颢望着春日的阳光照着寺下面蓊蓊郁郁的森林,对贾昌蘅说:“你是洛阳府尹,当知这福先寺的来历,它为何建于此地?”贾昌蘅五十多岁,却早早地满头银发,他说:“这福先寺建于唐代,原本是武则天生母杨氏的住处,后来杨氏去世,就以舍为寺。这寺本来建在城中,是后来迁到这里的。今日我们在这里为吕公赴河阳送行,是难得的清静之所。我让人备了酒菜,诸位可要畅饮。”不多时,酒菜送了上来。贾昌蘅招呼诸位入席,他先端起酒杯对吕公著说:“吕公,你久居洛阳,我照顾不周,这次蒙皇上起用任河阳知府,我先敬前辈你一杯!”吕公著虽年已七旬,却显得精神攫烁,他见贾昌蘅一饮而进,便也把酒喝下,说:“我自从几年前来到洛阳后,承蒙各位照应,这几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惬意的很。本来我是要归隐林泉,在洛阳颐养天年的,可皇上偏不让我当野老,又让我老朽出任河阳。”他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司马光说:"温公,我是很羡慕你啊,你在洛阳建独乐园,一边编书,一边在独乐园中独乐,逍遥的很啊!司马光见吕公著似有对自己有讥讽之意,他望着坐在身边的程颢说:“看来诸位对我的独乐园有曲解,如今朝政容不得我辈参言,我是不得已而退居洛阳,筑独乐园而独善其身啊!吕公受皇上重用,正可以大展抱负,拯救苍生于水火!”吕公著也是火爆脾气,他眼盯着司马光说:“温公,世事如此,我能有何作为,难道我是为了图这个河阳知府而折腰吗!”司马光见他曲解了,正要说明,程颢立起来说:“两位前辈,都不要再说了,如今世事纷乱,大家都是忧心如焚。吕公出任自当对苍生有利,温公的蛰伏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还回蹬上朝堂的。我想了几句诗,来助助兴.”贾昌衡也怕他们二人吵起来,便说:"为吕公饯行不能没诗,读来听听!‘程颢笑了笑说:“那我就献丑了。”说罢,他望着东城门外的飘扬的旗帜,想着明天吕公离开洛阳,晚上就到了河阳,便吟了起来: 晓日都门毡旗旌, 晚风铙吹入三城。 知君再为苍生起, 不是寻常刺史行。 贾昌蘅听了,见程颢是在勉励吕公,便说:“由这知君再为苍生起,我想起了不久前邵先生与吕公的和诗‘先生不是闭关人,高趋逍遥混世尘。得志须为天下雨,放怀聊占洛阳春‘,我想这也是邵先生对吕公的期望:为天下着想。不过程先生对咱温公也不能没诗呀!”程颢说:“少不了,不过怕温公见笑。‘司马光微笑着说:“我知道你的天理研究天下闻名,对你的诗确没欣赏过。今日算是领教你的才诗敏捷了。‘程颢说,那我就再为温公来一首。”说罢略一思索,便吟了起来: “二龙闲卧洛河清, 今口都门独饯行。 愿得贤人均出处, 始知深意在苍生。” 贾昌蘅心想,这程先生确会调解矛盾,他见司马光和吕公著脸色都好转了,便笑着对对他二人说:“二位都是人中之龙,我的心愿和程先生是相同的,为了天下苍生,愿所有贤人都能被皇上任用,为百姓造福。”吕公著说:“老巧可不敢称龙,人家司马先生才是龙呀!”司马光回敬说:“本人不是龙,本人是司马牛!”说得大伙都笑了。这样一来,气氛显得融洽起来。这时太阳已经西斜,他们又来到福先寺旁边的晚春亭,有一叫王安的年轻书生提议诸老写诗记游,吕公著让程颢先来。程颢望了望晚春亭四周的景色,只见亭下西斜的阳光照在盛开的鲜花上,一陈清风吹来,显得十分惬意。他略一思索,吟道: 亭下花光春正好, 亭头山色晚优佳。 欲知剩占清风处, 思顺街东第一家。 (责任编辑:程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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