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程對〈詩序〉的態度
在《詩經》學史中,對於〈詩序〉,包括作者與詮釋的恰當與否,爭論從未停止。自宋代以降,更有尊〈序〉與廢〈序〉兩大意見。在二程之前,例如歐陽修對於〈詩序〉就已經提出諸多懷疑與錯誤。繼歐陽修之後,鄭樵對於〈詩序〉更是大加批判。然而,在北宋一代,並非所有的學者都反對〈詩序〉,其中二程便是採取尊〈序〉的立場。
對於〈詩序〉的爭論,大致上可分為「作者」與「詮釋內容」兩方面來談。由於〈詩序〉又分有〈大序〉、〈小序〉兩部分,使得問題更加紛雜。首先,針對〈小序〉的「作者」而言,張西堂在《詩經六論‧關於毛詩序的一些問題》一文中,便整理出歷代至少有十六種說法,可見此問題的複雜程度[1]。二程亦針對此一問題,分別提出個人的觀點,認為:
《詩》前序必是當時人所傳,國史明乎得失之跡者是也。不得此,則何緣知得此篇是甚意思?〈大序〉則是仲尼所作,其餘則未必然。要之,皆得大意,只是後之觀《詩》者亦添入。(《二程集》,頁40)
又如:
〈詩序〉必是同時(一作國史)所作,然亦有後人添者。如〈白華〉只是刺幽王,其下更解不行;〈綿蠻〉序「不肯飲食教載之」,只見《詩》中云「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後車,謂之載之」,便云教載,絕不成言語也。又如「高子曰:靈星之尸也」,分明是高子言,更何疑?(《二程集》,頁92)
又如:
問:「《詩》如何學?」曰:「只在〈大序〉中求。《詩》之〈大序〉,分明是聖人作此以教學者,後人往往不知是聖人作。自仲尼後,(一作漢以來)更無人理會得《詩》。(《二程集》,頁229)
又如:
問:「《詩‧小序》何人作?」曰:「但看〈大序〉即可見矣。」曰:「莫是國史作否?」曰:「〈序〉中分明言『國史明乎得失之跡』,蓋國史得詩於採詩之官,故知其得失之跡。如非國史,則何以知其所美所刺之人?使當時無〈小序〉,雖聖人亦辨不得。」曰:「聖人刪詩時,曾刪改〈小序〉否?」曰:「有害義理處,也須刪改。今之〈詩序〉,卻煞錯亂,有後人附之者。」(《二程集》,頁229)
又如:
《詩‧小序》便是當時國史作。如當時不作,雖孔子亦不能知,況子夏乎?如《大序》,則非聖人不能作。(《二程集》,頁256)
又如:
《詩‧大序》,孔子所為,其文似〈繫辭〉,其義非子夏所能言也。〈小序〉,國史所為,非後世所能知也。(《二程集》,頁312)
首先,我們就〈小序〉的「作者」而言。二程認為,〈小序〉必是當時的國史所作。由於〈詩大序〉言:「至于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毛詩鄭箋》,頁1)換言之,二程認為古人作詩,而國史得詩於採詩之官後,透過採詩之官了解詩人所欲表達的情志心聲以及作此詩的目的等等。因此,國史將此詩人的情志或目的記載於每首詩之前,成為〈詩小序〉。因此,二程認為:如果當初不是藉由國史作〈小序〉,將此詩的詩旨記錄成文,那麼後世的人,縱使是孔子,也不可能瞭解此詩真正所欲美刺之人或主旨、意義。
其次,便必須針對〈小序〉的「詮釋內容」來談。程頤在〈詩解‧國風‧關雎〉說:「得失之跡,刺美之義,則國史明之矣。史氏得詩,必載其事,然後其意可知,今〈小序〉之首是也,其下則說詩者之辭也。」(《二程集》,頁1046)乍看之下,二程似乎是認同〈小序〉所記錄的詩旨。然而,二程在他處的說明,似乎又並非全盤的相信〈小序〉所言。二程有舉例說明,例如〈小雅‧白華〉一詩,〈小序〉言:「白華,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取申女以為后,又得褒姒而黜申后,故下國化之。以妾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為之作是詩也。」(《毛詩鄭箋》,頁101)然而,二程認為:「〈白華〉只是刺幽王,其下更解不行」。(《二程集》,頁92)二程認為此詩應就是諷刺幽王之詩罷了,至於以下的說明便有所批評、保留。又如:〈小雅‧綿蠻〉一詩,〈小序〉言:「綿蠻,微臣刺亂也。大臣不用仁心,遺忘微賤,不肯飲食教載之,故作是詩也。」(《毛詩鄭箋》,頁102)然而,二程卻批評說:「〈綿蠻〉序:『不肯飲食教載之』,只見《詩》中云:『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後車,謂之載之』,便云教載,絕不成言語也。」(《二程集》,頁92)二程對於〈小序〉濃縮詩句為「教載」一詞,似乎也頗不以為然。但是,對於〈周頌‧閔予小子‧絲衣〉一詩,〈小序〉言:「絲衣,繹賓尸也。高子曰:靈星之尸也。」(《毛詩鄭箋》,頁142)二程提出此詩:「分明是高子言,更何疑?」(《二程集》,頁92)因此程頤提出:「今〈小序〉之首是也,其下則說詩者之辭也。」換言之,二程對於〈小序〉的紀錄,似乎有著模稜兩可的態度。
實際上,我們可以發現,在二程之前的學者,如歐陽修,對於〈小序〉的態度似乎也有類似的狀況[2]。但與二程同時的學者,如蘇徹,對於〈小序〉便「存其一言而已。曰:是詩言是事也,而盡去其餘,獨采其可者見於今傳。」[3]雖然,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說明二程必然是受到歐陽修或蘇徹的影響。但是,於此我們也可以看到宋代學者對於「漢學」的接受與抵抗。其次,我們也可以發現,由於〈小序〉在說明部分篇章時,確實有扞格不入之處。對此,二程提出解釋,認為當初孔子刪詩時,面對國史所流傳下的〈小序〉,只要有害於「義理」之處,便有刪改。換言之,不論是經文中的詩篇,抑或是〈小序〉,都有聖人之意於其中。若然,〈詩序〉就應是不可以有任何的懷疑或批評之處。但是,二程認為:「今之〈詩序〉,卻煞錯亂,有後人附之者」(《二程集》,頁229)、「〈詩序〉 (责任编辑:程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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