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远心目中的曹聚仁
北京•柳哲
1956年前半年有两位神秘人物先后跨过香港罗湖桥,风尘仆仆来到首都北京,分别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亲切的接见。其中一位是程思远,另外一位便是曹聚仁。说起程思远,我想很少会有人不知道。程思远于1956年至1965 年先后5次上北京,晋见周恩来总理,商谈李宗仁回国和两岸和平统一事宜。1965年6月,在周恩来的精心安排下,通过程思远近十年的艰苦奔波,终于顺利陪同李宗仁夫妇回到了祖国的怀抱,此一事件轰动了全世界。从此程思远就在北京扎下了根,走上了中国的政坛,先后担任全国政协秘书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现已94岁高龄,仍担任着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活跃在中国的政治生活中。在50年代至80年代初,30多年中曹聚仁的名字在大陆和台湾近乎无人知晓。因他的作品,在大陆和台湾都遭受厄运,视为禁书,严禁出版。直到80年代初,他的作品才开始在两岸解禁,陆续出版了他的部分作品。他的名字才开始为人所熟知。曹聚仁有“谜一样的人物”、“国共密使”、“爱国人士”之称。他一生笔耕不辍,写下了4000余万字,80余部作品,如此高产的名作家、名记者、名学者,在中国现代史上也属罕见,可惜,他的大部分作品仍未在两岸出版,对他的生平、学术的研究也还很不够深 入。同时他还是一位热烈的爱国主义者,30年代创办《涛声》、《芒种》,对国民党的黑暗的揭露毫不留情,被鲁迅誉为“赤膊打仗,拼死拼活”;抗战爆发,走下暨南、复旦大学讲坛,脱下长衫,带笔从戎,任战地记者,历尽艰辛 ,百折不回,直至抗战胜利;晚年旅居港澳,深为国共纷争,骨肉相残而痛心,出于民族正义,又为两岸和平统一牵线搭桥,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贫病交迫,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由于曹聚仁所担负的工作的特殊性,其为两岸和平统一所做的工作,长期处于保密状态。近年随着两岸的交流的进一步加深,两岸人民渴望早日实现和平统一的愿望的日益加深,曹聚仁为两岸和平统一奔波的爱国事迹,也逐渐被媒体披露出来。其实,周恩来总理在曹聚仁于1972年7月23日在澳门逝世时便对他作了盖棺论定的评价他为“爱国人士”,并为其亲拟墓碑碑文:“爱国人士曹聚仁先生之墓”,并安排费彝民在港澳成立曹聚仁先生治丧委员会,为曹聚仁公开治丧。(1999年7月5日原中共中央调查部部长罗青长在接受笔者采访时首次披露,并亲笔题词称赞曹聚仁“为祖国统一大业,贡献了毕生精力”。详见1999年7月28日《中华读书报》“每周了望”笔者所写的专题报道《罗青长回忆说: 周恩来为曹聚仁亲拟墓碑碑文:爱国人士曹聚仁先生之墓》)遗憾的是周恩来对曹聚仁的高度评价,由于当时众所周知的政治原因,一直未被披露出来。现在改革开放已20多年,两岸关系已有了明显的改善,这样一位“为祖国统一大业,贡献了毕生精力”的“爱国人士”曹聚仁的学术研究和纪念活动却仍未引起国家有关部门的足够重视,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笔者原与程思远并不熟识,由于笔者在北京发起成立曹聚仁研究资料中心和曹聚仁研究会的二年多的时间里,程思远先后为曹聚仁研究纪念活动或题词,或回信,或作序计有6次之多,亲身感受到了程思远对故友的殷殷深情,足见曹聚仁在程思远的心目中的位置的重要。
笔者从小就受到了乡贤曹聚仁的作品的影响,以后便对其生平与学术研究情有独钟,在家乡就曾发起成立了曹聚仁研究会、曹聚仁资料馆。为了提高自己的学术水平,于96年自费来到中国的学术重镇——北京大学中文系进修文学专业。在北京二年多的学习后,我深感全国学术界对曹聚仁研究的忽视。于是我于98年3月份,在曹聚仁胞弟曹艺等的支持下,在北京开始了白手起家式的曹聚仁研究会的筹备工作。我从资料中了解到程思远与曹聚仁的交情甚笃,便于98年4月11日写信给程思远汇报我们的打算,并请求他为正在筹备中的曹聚仁研究资料中心题词。想不到程思远很快于4月16日亲笔给我回了信,并寄来了他为曹聚仁研究资料中心题词。他在来信中说:“接到4月11日来信,知道你在参与筹建曹聚仁研究资料中心,此一历史创举,具有重大意义。弟亦乐观其成。60年代,曹先生担任《正午报》总主笔,弟应曹先生之请,为该报《政海秘辛》专栏写稿,所以彼此颇有交往。趄为嘱为这一中心题词,自当遵办。题词随函奉上,即乞察收。”题词内容为“题赠曹聚仁研究资料中心:学习聚仁先生治学精神,为弘扬中华文化作贡献。一九九八年春九十老人程思远。”当中心宣告成立前夕,于98年6月4日他又来信表示祝贺:“来函敬悉,承示今年7月,为曹聚仁先生诞辰98周年,届时聚仁先生研究资料中心,将正式宣告成立,此对于弘扬爱国主义,树立治学楷模,具有重大意义,谨表示由衷的祝贺!”1997年,曹聚仁家乡投资1000万余元建立了以曹聚仁命名的学校,99年8月,该校师生写信给程思远副委员长请求为该校题写校名,程思远欣然亲笔题写了“兰溪市聚仁学校”7个遒劲有力的校名,由其秘书寄给我,再由我挂号转寄给该校校长。程老题写的校名现已揭于该校门首,金色的镶金校名熠熠生辉,成为程思远与曹聚仁两位爱国人士数十年友谊的一大象征。曹聚仁生前与鲁迅有着很深的友谊,且编著了《鲁迅评传》、《鲁迅年谱》等,对鲁迅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故上海鲁迅纪念馆在重修扩建时,成立了朝华文库,其中就设有“曹聚仁文库”,1999年下半年由曹聚仁女儿出面延请程思远为“曹聚仁专库”题额,程老也欣然题写。2000年,上海鲁迅纪念馆与上海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为纪念曹聚仁诞辰100周年而编写了《曹聚仁先生纪念集》,程思远又不顾年事已高,政务繁忙,亲自撰文为之作序,称赞曹聚仁的一生为“战斗的一生,爱国的一生”,序文全文如下:
“今年6月26日,为曹聚仁先生诞辰100周年。曹先生是著名记者,文史学家。当他在香港《循环日报》和《正午报》担任主笔时,我曾由他推荐,为该两报写专栏文章,所以同他关系密切。
1956年5月初,我应邀到了北京,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告以国共关系‘和为贵’,爱国一家,爱国不分先后,中国共产党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曾经同国民党有过两次合作,现在可促成第三次合作,以实现中国的统一大业。
两个月后,曹聚仁先生也到了北京,7月13日、16日、(19日),先后受到周恩来总理三次的接见,在座的有张治中、邵力子、屈武、陈毅等陪同。在谈话中,周总理在提到‘和平解放台湾’问题时指出:国民党和共产党合作有过两次,第一次合作取得北伐战争的成功,第二次合作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 ,为什么不可以有第三次合作呢?我们对台湾,决不是招降,而是要彼此商谈。只要政权统一,其它都可以坐下来共同商量安排。周总理这一席话,十分明显,是要曹先生转达给台湾蒋经国,由于他曾帮小蒋办过《正气日报》。
曹先生青年得志,他二十多岁就在大学教书,是学者,他对中国古代和近代的学术思想有了系统和精深的研究。早年在上海活跃的时期,他是与鲁迅很有交往的一位作家。上海鲁迅纪念馆有曹聚仁的专库,从此可以见到他与鲁迅的亲密关系,这时他在上海写的多是散文,《笔端》、《文思》、《文笔散策》、《中国史学(ABC) 》都是那时的作品。
抗战爆发,他就穿上军装,成为一名战地记者。《大江南线》是他对淞沪抗战的战地采访记录,以后他到徐州采访台儿庄大战,在那里他见到李宗仁、白崇禧,以后他在《政海谈秘》里有九篇文章专写广西军政人物,其中有《三十年风雨说桂系》、《白崇禧二三事》、《悼念李宗仁将军》、《程思远别来无恙》等等。
抗战胜利后,曹先生在上海的大学里教过新闻学。同时在上海出版了《中国抗战画史》。1950年,他到香港后,勤于写作,出版的书,主要的有《国学概论》、《中国剪影》、《中国剪影二集》、《中国近百年史话》、《北行小语》、《北行二语》、《北行三语》、《采访外记》、《采访新记》等三十多部书。
周恩来总理对曹聚仁爱国情怀给予充分肯定的体现,是曾说过这样的话:‘他爱国,宣传祖国的新气象’。
曹聚仁先生离开我们已经28年了,他留下的著作在四千万字以上,作为一位学者、作家和新闻记者,他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爱国的一生。”
程思远与曹聚仁结识于何时以及一些交往趣事,程思远未在序文中提及。倒是曹聚仁在其晚年所写的不少回忆文章中写了不少。曹聚仁在抗战时在桂林认识了程思远,他在《悼念李宗仁将军》中写到:“抗战时期,我来往桂林许多次,也认识了许多广西朋友,思远兄其一也。”在该文中曹聚仁还谈到李宗仁回国并非出于程思远的建议而促成,他在文中写到:“此间有家报纸,一说到李宗仁北归的事,总说李氏是听了程思远兄的话,才离开美国,回到北京去的。‘功’与‘过’都放在思远兄肩上,好似李氏自己没有什么主张似的。李宗仁将军从美国决意回到北京去,那是1958年10月的事;我从某处看到李氏发到北京的电文,后来因为某种原由搁了下来,一搁便是五六年,直到1965年他才回国。当年,我曾把电文中的话说给思远兄听。所以要报道正确消息是不容易的。许多所谓‘内幕新闻’,实在都是乌龙。当李氏离美到日内瓦时,有人探访了黄旭初先生,黄氏判断李氏只是离开了美国,不会到北京去的,李氏却到北京去了。而伴着李氏到日内瓦的罗氏,和思远兄也不相识的。这可以证明一些‘中共专家’的坐井观天。李氏离美时,我从C兄处看到一封他的航信,信中的话,思远兄也并未事先知道,可见一些报刊的胡说乱猜不值一笑的。”当香港一家报纸造谣称程思远“郁郁不得志在广州梅花林自杀毙命”的消息后,为文《程思远别来无恙》以辟谣:“日前,我在本港一家报纸上,读到一段大字标题的大新闻,新闻有一千多字,三行标题如下:
随李宗仁夫妇投共之
程思远郁郁不得志
在广州梅花林自杀毙命
不禁为之愕然。昨天,我听了一位报馆老板在大声疾呼,说:‘新闻报道,是非颠倒的话,会天诛地灭的,受报应的。’那么,这一消息,一定十分真确了。不过,我是怀疑论者,一直不肯轻信的。
这一段‘本报专讯’,确乎已经飞到了北京东单××胡同程家,落在这位‘已经自杀毙命的林黛之父’手中了。那位程夫人石泓也恰好从讲习会回来,读了不禁相顾失笑。这位该算是幽灵的程思远,他向海外朋友致意,他在北京活得很好,并未去见阎王!从前伦敦一家报纸,刊载了马克•吐温在南美身亡的消息。他打了电话给那报馆,说:‘贵报所载马某的死讯,未免言之过早。’程兄或许也该幽那报一默。
程兄这几年一直住在北京,并没移居到广州来。他的夫人,在北京广安门外一处文艺讲习会进修,兴趣很高,进步也很快。他的消息传来,足证那家报馆的创造性,自是不凡。
对于程思远兄,我倒不是谬托知己了。本报(指《正午报》)创刊时,他曾替我们写过人物谈;而我呢,也算和他做搭档。用‘心园’的笔名的是他;我呢,则用‘沁园’来补白。这个‘沁’字,倒不和‘心’字同音。可是外间不知道,有人以为‘心园’是我,也有人以为‘沁园’是他,闹了许多有趣的笑话。我曾接了一些骂我的信,其实是程兄的事,和我不相干的。还有一场毁谤官司,几乎打到我 的身上来。忽忽十年,恍如一梦也。
这几年,港中京中,故旧先后零落;林兄(指《正午报》前身《循环日报》社长)谢世,我曾写了一封很感伤的信给程兄,诚如曹家子桓所说:‘既痛逝者,行自念也。’我们也是轮着待尽了。佛说:‘为一大事出世。’程兄奔走国事,也可说是了却一场心愿了!”
曹聚仁在《“程思远何许人也”》中写道:“昨天,此间晨午晚报,都有‘程思远何许人也’的小专栏,其中都写上‘林黛’之父,而林黛本名程月如,程思远之长女也。思远兄,去年今日,因林黛自杀,连带成为新闻人物。有的专栏,提到程夫人石泓女士,他也曾因石女士而成为新闻人物。我还记得六七年前,程兄和朋友一同北行,在旅次,朋友相互介绍,介绍到程兄,有的并无印象。某兄补说了一句,他是林黛的父亲,大家就特别注目了。这仿佛瑞士的街上行人,不知道戴高乐其人,却无有不知道碧姬•芭铎(法国影坛女明星)的。我曾对程兄说:你的名片上,应该印上这么一行字:‘林黛之父,石泓之夫而李宗仁之秘书长也’——一笑。我所建议的并非笑话。前几天,此间谣传蒋介石舅母,从溪口转道到台湾去。这位舅母的丈夫,即草山老人的舅父,他曾在衡阳送了一张名片给我,上面赫然印着‘蒋委员长舅父’的字样,赵君劢兄还特地谈到这位老人的事。8年前,我到溪口,还看了这位蒋委员长的舅父,不知他袋中是否还有这一种名片?海外朋友,和思远兄相熟的很多,倒不是因为他是林黛的父亲,而是在抗战后期,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桂林成为西南交通中心;无论飞机、火车或公路,都在这中心区想办法。思远,乃是桂林乐群社的总干事,我和他相识,便从乐群社开头。这是他的真正的衔头,试问到过桂林的朋友,能不上乐群社的三宝殿吗?” (责任编辑: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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