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国士曹聚仁生前谈台湾海峡问题
柳哲
毛泽东主席欣赏他的自由主义，让他不妨更自由些
周恩来总理赞他为：“爱国人士”，在海外公祭他
陈毅副总理评价他：“此公爱作怪论，但可喜。”
蒋介石纡尊与他畅谈，蒋经国与他密商两岸统一
罗青长称他“为祖国统一大业贡献了毕生精力”
章克标说他是“了解和认识目前中国情况的一把钥匙”
他在海外不偏不倚保持自由风格坚守爱国主义
自称土老儿自比乌鸦自况灯台守自誉海外哨兵
台湾海峡问题
曹聚仁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辛稼轩：摸鱼儿
一、从炮轰金门说起
记者自来不爱写内幕新闻，因为坊间流行的所谓“内幕新闻”，都是捕风捉影的文字，一些根据也没有，说了等于不说。此刻所写的，乃是对于台湾海峡问题的剖视，或许可以供海外人士的参证。
解放军炮轰金马的军事行动，始于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三日，迄今已将五个月。这事件震动了全世界，列为一九五八年国际大事件之一。海外论客，对于这事件，所发议论最多，也最可笑，几乎没有人搔着痒处的。而今，“事件”虽说没有终了，“情境”却已有了变迁；记者且借“井底天文”，作为剖解的依据。
究竟解放军炮轰金马，怎么一个来由呢？据说去年（1958年--编者注）春间，台湾当局已经决定从金门调回胡琏将军，同时也决定“国际调防”。（胡琏防守金门，他的部队，乃是陈诚的主要军力；陈氏不愿意让第十八军的主力消耗在第一线上，那是可以理解的。）到了去年（1958年--编者注）八月初，这一决定已经见诸实际行动。驻台美军事顾问团也赞同这一决定，愿为之协助撤退。（美军一口答应海上运输线，由第七舰队负责。）八月二十三日，解放军开始炮轰金马，虽引起国际间的焦虑，却也达成国军换防的最好助力；华盛顿方面也就迫着要台方撤去金马各岛的国军。到了九月底边，金马撤军，可说已成定局了。
既已如此,何以突然有了变化,解放军忽于十月初,先有一周的停轰,又继停了二星期,后来又改为双日停轰呢?如国防部彭德怀部长告台湾军民书所说的,“以利国军固守”呢?其因乃在于北京方面进一步的看法。北京当局看穿了华盛顿方面的用意，美国要达成“两个中国”的阴谋，迫台方撤出金马国军，正是孤立台湾，迫蒋氏就其范围的一种手段。解放军如取得了金马，却失去了台澎，因小失大，那是不合算的。北京方面，就让金马留在国军之手，让蒋氏有固守抗美的力量，这便是台湾海峡的新情势。北京方面的观点是：要回来，必须金马台澎整个儿回来，不能让美国去分割的。（上月，杜勒斯招待记者也就提到这一点。）这是坐在井底的海外论客们所不曾看到的“天”。
解放军炮轰金门，我们从侧面推测，他们并不是没有安排的，中共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沿海一带，事前已经完成了军事上的一切准备。记者所说的“一切准备”，包括飞弹作战在内。北京方面，一直就把美第七舰队及冲绳岛美陆空军估计在一起；战事一发生，并不是对台军作战，而是对美台军共同作战。同时，布置了“空对空”、“空对海”、“空对陆”的飞弹战斗；战事一扩大，使用飞弹，不独台湾的大中型城市全部毁灭，美第七舰队也必同归于尽的。台方曾经尝试着空对空的战斗，我们看了在北京展览的响尾弹的残骸，相信台方在战斗中，即非惨败，也必处于劣势的。美空军某小队队长因此受了处分。台湾当局原以为美第七舰队曾牵入台湾海峡的军事漩涡，美军某将领也曾有冒险的打算。但美空军派机在中国大陆高空侦察摄影以后，知道解放军有了飞弹作战的准备，（中程飞弹，可以远及冲绳岛。）便缩手而退，不敢介入这一场战斗了。这也是海外的论客所不曾理解的。（美国防部长在国会的报告，曾证实了这一点。）
炮轰金马以后，华盛顿的反应是微妙的。贝谟在华沙，急于要和中共大使王炳南商谈，那是世所共知的。但，当贝谟提出了台湾海峡首先停火的要求，王氏问他：“中国什么时候对美国开了火？”贝氏便哑然无从作答了。王氏每一回要贝氏说明以什么资格来代表台湾，贝氏也期期艾艾，无以为辞的。华沙会议，一直这么拖延着，就因为北京方面理直气壮，美方代表，心中虽有某种打算，却又不便于摊出来理论的原故。其间最微妙的，是台方一直不知道华沙会议的内情，而台北与北京之间的神合貌离，又是华盛顿所猜不透的。所以，“炮轰金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今天还是一个谜。
二、台湾问题的追叙
记者在这儿先作简短的，关于台湾问题的追叙。台湾原是我国先民开辟的境土，隋唐年间，海上交通，远及琉球日本，基隆已经成为船舶聚集之所。到了宋元两代，台湾属于福建的建制，今日的台中、嘉义，便是当时的府治。先民经营台湾，都是以台中为基点，再向台北、基隆、台南、高雄两端发展开去。在先民意识中，台湾正是福州、厦门的外府，无论言语文字，风俗习惯，宗教神像，都是福建文化的延伸。“台湾”乃是中国领土，这已经是常识，不待推证的了。
台湾卷入了世界漩涡中去，那是从十八世纪便开始的。那时，葡萄牙、西班牙这两个发展世界殖民事业的帝国，已经完成了分割的蓝图。荷兰，这个继起的帝国，她初到东方来，穿过了葡西的夹缝，先在台湾两端立了脚，这便是“福摩萨”这一名称的来由。郑成功围攻安平城一年，终于把荷兰势力逐出了。（荷军投降，遣返苏门答腊，荷兰就这么退出西太平洋地区，就在西南太平洋地区，另谋发展，便在印尼地区生了根。这是世界殖民史上的另一页。）十九世纪以后，日本的南进政策，以台湾为第一个目标，那是显然的；到了马关条约定立，便实现了他们的企图。可是，抓住了安南的法国，一直对台湾有了兴趣；直到美国的势力伸到了太平洋西岸，才转变了情势。日本军阀，以台湾为基点，伸展到印度支那半岛和东南亚地区去，其意在逐出英法荷的东方势力；她的触须一伸到了安南，便和美国正面冲突，爆发了太平洋战争了。二次大战的结局，虽说把台湾主权恢复到中国手中来；但罗斯福的本意，只是要把台湾当作美国在太平洋西岸的踏脚石，并没有尊重中国的主权的意思。（开罗会议中，邱吉尔一开头就说不让中国触及安南主权问题，他是明白罗斯福答应把台湾还给中国的用意的，对于这一点，并不反对。）
美国方面，一提到台湾问题，便称之为“福摩萨”。其意即是说，这一岛屿，乃是西方人的。从美国观点说，这是西太平洋防御线，（从日本-冲绳岛-台湾-菲律宾群岛，这么一连串的岛链。）杜勒斯便公开对记者们说：“我们只是从美国利益来考虑台湾地位的，我们无所爱于蒋某的政权的。因此，我们回看一下过去十年间美国的远东政策，其中颇耐寻味的。今日华盛顿当局对于承认新中国政权、给而不予，自以为“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其实，大陆初解放，新中国建立那一年，华盛顿方面急于要和中共当局建立外交关系的。司徒雷登留南京一年，便是痴汉等婆娘，想尽方法向北京送秋波。他们通过间接路线，对北京当局表示，只要中共肯和美国携手，美方愿意无条件贷款五十亿美元的。那时华盛顿方面发表了白皮书，其中对于蒋氏的国民党政权的谴责，不仅是露骨，而且十分刻毒的。（白皮书，已有外交部中文译本。董显光所作蒋氏传，中卷下卷，几乎都是针对美国白皮书而作的辨证文字。）北京人民政府的外交路向，一开头便是独立自主的，不仅“自主”，而处于主动地位。司徒雷登蛰居一年，黯然归去，华盛顿当局无可奈何，才重新扶起蒋氏的政权来。
华盛顿方面，对于流徙到台北的蒋氏国民党政权，一开头就十分冷淡的。一九四九年年头，华盛顿当局通过司徒雷登之手，迫着蒋氏下野归隐溪口以后，不希望蒋氏到台北去的。（见司徒雷登所作《在华五十年》。）五月初，国共和谈破裂，解放军渡江南进，迅速推进到闽浙东岸，眼见渡海去台岛如拾芥。美方为着避免卷入漩涡，他们对驻台的美国军政人员，曾明令通告：军事情势到了台海阶段，所有美国军民，一律从台澎军区撤退。这一通告，一直保持有效。去年，解放军炮轰金马，驻台美国军民，便奉令准备撤退，曾引起台方当局的忧虑，即其明证。解放军南攻粤桂阶段，蒋氏把国军一部撤至台湾，美方大不高兴。当时，曾建议由美军防守台湾，并愿运国军到海南岛去，替蒋氏来防守海南岛。蒋氏却要把军队运回台湾放弃了海南岛，美方也只好望洋兴叹。
朝鲜战争发生以后，美国一部分军人，如麦克阿瑟辈，原想和蒋氏携手，有事于颠覆在大陆中国的中共政权的。华盛顿方面，（当时，还是民主党执政时期。）并不如此打算，他们不仅限制着解放军的渡海，也限制着国军的反攻大陆。同时，也并不让台方派军队参加在朝鲜的战争。美方的说法如此：台方要反攻大陆的话，美方可以在运输上来协助，但美方为着防守台澎，得派军队来接防的。美军最了解台军的战斗力，一场反攻大陆的战斗，就可以把蒋氏的主要军力消耗掉的，那就可以让美军久住台澎了。这几年，蒋氏一直反对美军协防台澎，便是这个缘故。（美方的用意，蒋氏也是很明白的。）
近十年来，蒋氏的军队以及台湾的财政，依靠着华盛顿的帮助，那是显而易知的。军援和经援的总额，在美金五十亿元之数。美国当局，当然不曾有这么慷慨，也不曾这么傻蠢的，当然，耽耽逐逐，有他们的大欲存焉。（炮轰金马以后，美方就化了三亿元左右的军费。）他们要化台湾为美国的一个州，从蒋氏手中挖出台湾的主权去。他们要把军事顾问团的力量伸到营级的底层中去，他们要使蒋氏成为虚君，把军权移到亲美派军人的掌握之中，同时，由美国所抚育的政治力量来主政。这便是美蒋矛盾的实情。美蒋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已经路人皆知了。
三、“两个中国”的打算
世界上，相反而实相成的例子是很多的，政治本来不一定合乎逻辑的，许多事，事后才恍然大悟的。北京与台北，都认为“台湾海峡的战事”乃是内战，不容外人干涉，那是相同的，双方都反对“两个中国”的阴谋。
经过了朝鲜战争以后，华盛顿当局认识了解放军的力量，新中国突然站在太平洋的西岸，那是他们所心惊胆寒的。他们只能祭起了“两个中国”的法宝。（他们对于“两个德国，两个朝鲜，两个越南”的分裂作用，表示得意，因此，又着手来分化中国。正如杜勒斯所说的，我们不能让北京当局称心如意地统一起来。）“两个中国”的打算，并不自今日始，解放军渡江前夜，华盛顿方面已作南北分治的打算；那时，他们想扶植李宗仁的力量，划江而治。后来美方又想扶植西南军人的地方势力，阻解放军于五岭之北，都被蒋氏所个别击破。解放军那么迅速席卷全国，蒋氏也有相反而实相成的作用。
今日中共政权，统一了大陆中国，蒋氏政权，统一了台湾，这和帝国主义者所要分化中国的阴谋是相违反的。华盛顿当局，虽说在宣传上，不妨夸大大陆内部矛盾的传说；但实际上，不能不面对新中国团结统一的事实，因此，分化手段只能向台湾去下工夫。解放军炮轰金马以后，所有华盛顿方面卵翼的所谓“民主”力量，都先后回到台北来了。华盛顿方面，要蒋氏让出政权来，第一步要建立所谓“民主派”的台湾，要造成联合国托管的局势；再进一步，当然变成美国的一洲，有如阿拉斯加一样。
(责任编辑：程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