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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大儒》第四章 上元救民

时间:2011-01-05 22:53 来源:未知 作者:admin

《河洛大儒》第四章 上元救民

  长江边,程颢同一仆役登上小船,向江对岸飘去。

  船夫边摇船边同程颢拉话:“先生要到对岸那里去?”

  程颢边望着风平浪静的江面,边说:“到上元县去。”

  船夫五十多岁,看去饱经风霜,他说:“先生象读书人,是去赶考的?”

  程颢笑容可掬地说,“是啊,是去赶考的。”

  船夫显得很高兴,说:“读书人一到这长江上,都要作诗吟唱,先生不来一首?”

  程颢望着仆役说:“老乡给我出考题了。”

  仆役笑着说:“难不倒的。”

  程颢望着刚刚返青的岸柳,望着阳光照耀下浮光耀金的江水,显得激情彭湃,吟出了:

  “新蒲嫩柳满汀洲,

  春入渔舟一棹浮。

  云幕倒遮天外日,

  风帘轻飘竹间楼。

  望穷远岫微茫见,

  兴逐归槎汗漫游。

  不畏胶鲤起波浪,

  却怜清槎向东流。”

  船夫轻叹道:“先生,俺不懂诗,看你满高兴的,俺可没这心思。眼看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俺一家吃上顿没下顿,都靠俺摇船挣钱买吃的。你说这百姓难不难?”

  程颢沉下脸问:“你家住在哪里,有多少稻田,几口人?”

  船夫说:“俺家就是上元县的,家里老老小小七口人,前些年还有十几亩稻田,日子还能过的去。去年村里一个大户人家收买土地,俺看土地价钱不低,老父亲看病又急需银子,便把地都卖了。这样一来,父亲的病是治了,可家里又没饭吃了。”

  程颢感到问题的严重,便问:“别的人家有卖地的吗?”

  船夫说:“有的图一时之利,把地都卖了;有的是偷懒不想种田,趁机把地卖了。俺村怕有三成的人没地啦。”

  程颢凝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一丝隐忧涌上心头,他喃喃地说:“孔子说,无恒产,无恒心。这老乡没了田地,生计成了问题,不就要铤而走险吗?看来这风光秀丽的江南水乡,也潜伏着危机啊!”

  说话间,船靠岸了。江边有两个县衙的人在问,“谁是从陕西雩县来的程主薄?”

  程颢的仆役正从船上往下搬行李,程颢手掂一个包裹,刚好从船上下来,程颢问,“你们是上元县衙的?”

  来人一看,忙问,“你就是程大人吧,小的迎候多时了。”忙接行李。

  船夫正在从仆役手中接过银两,一听是程大人坐的船,便执意不要船费。程颢过来说:“拿着吧,你家没地了,不要银两吃什么呀!”

  船夫接过银子,回到船上。程颢几个坐上马车走了。

  第二天上午在上元县〈今南京一带〉衙内,县令正向程颢介绍情况。县令五十多岁,穿一身宽大的官服,一脸病态。他慢条斯理地在大堂内边走动边说:“咱上元归江宁府管,江宁府近在呎尺,啥事咱也作不了主,事事得秉报。在这里当个县令不易啊!”

  程颢好象听出县令话里有话,便问:“咱份内的职事难道也作不了主?”

  县令叹了口气说:“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了,你刚来,我也不便多说。咱这里地处长江要冲,要说也算是鱼米之乡,可这几年由于皇上实行不抑兼并的国策,贵家富户以高价收买土地之风很盛,老百姓图一时之利不计长远,把土地都卖了,长此以往农村没地的乡民非出事不可。”

  程颢也表示了隐忧,他说:“我过江时听船夫讲了他家卖地的事,想不到这里这么严重。我从雩县来,按说,那里也实行不抑兼并的国策,可很少有人买地的。”

  县令说:“可能雩县贫,富户少,没能力买地。不象这里,富户多的是,而这边的乡民又贪图一时之利,所以卖地之风很盛。”

  程颢说:“上报朝庭了吗?”

  县令说:“早报到府上了,府大人说,不抑兼并土地是宋朝的国策,在朝廷国策没变之前,江宁一府无力改变。”

  程颢说:“宋朝开国之后,经过唐朝末年五代连年混战,百姓流离失所,大片土地荒芜。宋太宗下昭鼓励流民开荒种地,免除一切税赋,农民才得到了土地。这几年朝廷仓储得以充实,农业得到恢复,农民得以安居乐业,可这土地兼并之风不制止,将后患无穷。”

  县令忧心忡忡地说:“可要制止又谈何容易!那些大户财大气粗不说,哪一个不是同官府藕断丝连?你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不同你拚命才怪!我身体有病,又快任期届满,维持着不出事就行了。”

  程颢说:“大人年令大了,身体又不好,我想这几天就下去了解情况,探讨一下抑制土地兼并的办法,大人意下如何?”

  县令说:“要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得罪那些大户,又能抑制土地过分兼并。你下去吧。”

  这天下午,几个村民在围看贴在墙上的告示。一头戴礼帽,像私孰先生的老者在念:“上元县喻,土地为生民之本,凡一人不足二亩者不得出卖,任何人亦不得收买。”

  先前见过程颢的船夫也在观看,他说:“这是程大人上任后定的规矩,我送他过的江,当时我还认为他是来赶考的。我是一五一十把咱村买卖庄稼地的事给他说了。这个规矩定的好啊,要是程大人早来半年,我家也不会把地全卖了!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一身穿阔大紫色丝绸长衫的老者慢步踱了过来,边走边说:“让我看看写了什么。”他瞟了一眼,上去一把把告示揭了下来,气冲冲地说:“皇上还允许买卖土地呢,这县官敢同皇上唱对台戏,明天问问江宁府去!”

  船夫眨了眨眼睛,对身边一老者说:“这人是谁,真历害。”

  老者低声说:“人家孩子在朝廷户部当侍郎,听说就是专管户口土地的,我看这上元县的告示不好实行。”

  船夫望着刚才那人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有些富户家的田地一眼望不到边,还想再买地,有的穷人无一立锥的地方,你说这世道公平不公平!”

  老者叹了口气,说:“原指望这告示一出,我那孩子们不能卖地了,俺的邻居也不敢老想着买俺的那块好地了。这一下,我看不包险。”

  船夫说:“这都看县令和程大人能不能压过那些富户了。”

  第二天上午,在江宁府<今南京市>门口,一帮人吵嚷着要见知府大人,先前那个撕告示的走上前来,对站在门口的府役说:“我叫刘玉卿,前王庄的,就说我要见府大人,请通报一声!”

  府役望着吵嚷的人群说:“他们是干啥的?说是都要进去?”

  刘玉卿说:“这些人都是上元县的富户,我们是来上告上元县令的,他前几天出了一个告示,禁止土地买卖.我们来问问,知府大人知道不知道!”

  府役说:“大人吩咐,刘大人可以进去,其他人在这里等候.”

  那些人嚷着说:“知府要是不管,刘大人给皇上写上书!去吧,我们在这里等候。”刘玉卿向大家抱了抱拳,同府役走了进去。

  大堂内,干瘦的知府正在训斥上元县令,程颢在一旁皱着眉,显得不服气的样子。刘玉卿怒冲冲坐在一边。

  知府说:“不抑兼并是皇上的国策,要改变得朝廷下昭,你们上元县怎能自行其是?”

  县令急得额头上出了汗,嗫嚅着说:“程主薄说先试一下,反正对朝廷有好处,与百姓有利。”

  刘玉卿气呼呼说:“对我们可没利。买卖土地是自由的,对双方都有好处,我看朝廷的国策不能变,也不会变。”

  程颢见县令不敢申辩,便说:“知府大人,这件事是我在乡里访查之后向县令提议的。如果有错的话,我承担责任。太宗朝实行土地不抑兼并的国策,本意是鼓励多开垦荒地,可在实行中却走了样,形成目前富家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有田者无力耕种,有力者无田可种。唐朝尚有按人口分田的制度,今则荡然无存。就以上元县为例,已出现了富者跨州县而莫之止,贫者由于失地而流离饿死的现象。长此以往,广大庶民百姓无饭吃,无衣穿,将会酿成大乱。我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心率先在本县制止兼并之风。一旦奏效,再上奏朝廷,颁旨全国实行;一旦失败,敢受惩罚,无意连累他人。”

  府大人见程颢言之有理,脸色转而和蔼了许多,他问县令:“你们是这样考虑的吗?”

  县令忙点点头:“我也看到了兼并的危害,但采取措施却是程颢上任之后的事。这不,布告刚一贴出,刘大人就把它撕掉了。”

  刘玉卿仍是气呼呼的,把布告拿出说:“你断了我的财路,不撕才怪呢。”

  程颢说:“这位大人,你想过没有,倘若有一天,无路可走的饥民,铤而走险,揭竿而起的时侯,你要那么多土地还有何用?”

  刘玉卿仍不服输,不过口气缓了许多:“朝廷有的是兵,镇压就是了。”

  程颢忧心忡忡地说:“当大火成燎原之势时,怕难以扑灭了。”

  刘玉卿说:“那是朝廷的事,与我何干?”

  府大人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个道理我想刘大人应该是想得通的。”

  刘张了张嘴,感到无话可说。

  府大人说:“这样吧,这件事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你们就在下边试办,皇上要是追查下来,不要把本府牵连进去。刘大人回去和那些人说说道理,你看,我都被程主薄说服了,大家都是通情达理的。”

  刘说:“试试看吧。只要不说把已买的土地退回去,还好说。”

  程颢笑着说:“开始我们是有这一考虑的,人均不到二亩的不准买卖,过去多买的,多占的要退出来。后来考虑在大户那里怕行不通,就不再说退地的事了。”

  府大人说:“限制兼并先走一步就不错了,要大户退地不打破脑袋才怪哪。”

  说得大家都笑了。

  一年后春天的一天上午,在上元县衙内,程颢与县令在院中边走边谈。县令感慨地说:“我在这里已任职三年了,这次朝廷免职他任,乍一离开,怪有些舍不得,你看,我刚来时栽的柳树已长这么高了。”

  程颢望着院中靠墙脚的几棵柳树,已柳丝浓郁,在微风的吹拂下青翠欲滴,几只小鸟在柳枝上跳来跳去。他对县令说:“如今柳树也好像不忍心让你走啊。”

  县令说:“我向朝廷推荐了你,昭令说让你先代行县令事,可能是考虑你刚到这里,再考察一段时间。你年轻有为,一定比我干得好。府大人昨日和我谈话时还说,朝廷对咱们限制土地兼并的作法很重视,已经下令要各路制止土地兼并了。”

  程颢略显宽心,说:“这下看那些富户还有啥可说。不过,按我的想法,限制兼并是第一步,不能解决已经形成的土地严重不均,根本的办法是实行孟子一千多年前提出的均田制。将土地按人口分配,富户多占的土地交出一部分,或全部交出来。”

  县令说:“孟子的均田制只是一种天下大同的理想,千百年来何曾实行过。真要这样,恐怕皇上也不答应,各地官员也不会把土地拿出来平分,能限制一下过分兼并就不错了。”

  程颢说:“我也感到不好实行,只好等到将来条件成熟时吧。”

  一个仆役从衙门外匆匆进来,说:“大人,门口来了不少乡民,要见你。”

  县令有些轻松地说:“我调走了,不能问案了。他代行县令事,”接着对程颢说:“你接案吧。”

  程颢问:“大人,这里过去积案多吗?”

  县令叹了口气说:“积案是不少,这几年由于土地兼并之风日盛,失地的百姓日多,盗窃,杀人的案件也多了起来,每月不下二百起。”

  程颢不无忧虑地说:“这只不过开始,看来制止土地兼并,使百姓安居乐业是治本之策。大人,我升堂去了。”

  说罢,与县令作揖而别。

  一场大雨过后,到处可见山坡上池塘被洪水冲开的口子。有几个乡民在望着口子唉声叹气:“得赶紧上报县上,要不担误下来,今年的稻谷都要旱死了。”

  程颢同两个仆役和一个保长模样的人出现在冲开的池塘边。两脚都沾满了泥浆。

  几个乡民见县令来了,都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再不修池塘,稻田都要旱干了,去年上面紧批慢批等了一个多月,不少地块的稻田都旱干。”

  程颢紧锁眉头,问身边的一个老农:“修这个口子,需要几天?”

  老农满有把握地说,有十来个壮劳力,五天就完工了,不担误灌田的。

  程颢对保长说:“动用民工的事一方面县上往江宁府报,明天你就可以安排村里修池塘,民工口粮先从县的仓库中支借。待府里批下来后再办手续。”

  保长迟疑地说:“好是好,可就怕府上怪罪下来,大人你担当不起。往年都是先批后干,尽管得一个月时间,可谁也不担责任。”

  老农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往年当官的是不担责任,可稻子旱死了,我们只好喝西北风了。今年县上制止土地买卖,我家的这块稻田算保住了,要不的话,想修池塘也没地方。”

  程颢断然说:“就这样说定了,保长你明天就组织民工修池塘,同时派人到县上领粮食。府上一旦追究下来,我负责任。”

  乡民们高兴地说:“这下好了,今年稻谷丰收有保证了。”

  保长说:“大伙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上工去。”

  这时从江边靠过来一条船,船夫见县上来人了,便上岸来到池塘边,见是程颢,便说:“先生不是到江宁府乡试了,咋又来到俺这里?”

  程颢笑眯眯地说:“咱们认识,你还给我出过考题,给我说过你们村土地买卖的情况。”

  保长走过来对船夫说:“你知道他是谁?是咱县的县令。”

  船夫吓的赶紧跪下,村民也都下跪,程颢忙扶起船夫说:“我还要感谢你,是你给我反映了土地买卖的问题,县上才制定了限制土地买卖的规定。”

  船夫有些后悔说:“你要是早来俺县就好了,俺也不会因贪图眼前小利把土地都卖了,弄得如今流离失所。俺问问,俺卖出的地,俺要是有了钱,能不能让俺再买回来?”

  程颢说:“眼下让大户再把土地卖给你,恐怕还做不到。就这限制土地买卖大户还不愿意,要不是朝廷有旨,他们才不会罢休。”

  船夫失望地说:“我算再也得不到土地了,只好一辈子在江上漂泊了。”

  程颢说:“老乡不必悲观,我已给你想好了办法,附近山坡上如果有没开的荒地,只要你肯出力气,开出的土地就是你的,这是朝廷鼓励的,就看你肯不肯下力了。”

  船夫高兴地说:“咱老百姓别的没有,有的就是力气,俺有俩孩子,都是壮劳力,正愁有力没处使。大人,我们这里过去咋不知道朝廷鼓励开荒的圣旨?”

  几个老乡都说:“是啊,俺连听都没听过。俺要是没地了,只好去租地主家的地种。吃亏可大了。”

  船夫说:“大人,俺没地后,就是看租地划不来才摇船的,这江上风吹雨打不说,还有生命危险,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干这差事!”

  程颢说:“看来真是山高皇帝远,皇上的旨意达不到这里。谁有力气都可以开荒,谁开的地就是谁的,大家可以广为告知,就说是我程颢传达的朝廷旨意。”

  船夫说:“这下我就放心了。”

  程颢说:“眼下先不要说开荒,要听保长的安排,先把冲毁的池塘修好。”

  几个老乡说:“那是,那是,大人替我们考虑的这么周到,明天俺就上工去。”

  程颢向村民到别后,转身返回县城。船夫望着程颢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感慨地说:“我活了五十多岁,咱村是第一次来县太爷,别的县太爷不知都忙的啥。听说刚调走的县太爷光给程大人就留下了二百多起案子,人家程大人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把案子判完了。判的人都心服口服。”

  一老汉说:“就从程大人敢于组织民工修池塘来看,他是一个心有百姓,敢作敢为的好官。咱们回去准备上工吧。”

  船夫走过来对程颢说:“大人,你啥时过江,我还送你。”

  程颢笑着说:“好啊,到时侯我再给你作一首诗。”

  大伙都笑了。

  工地上,人们正在忙忙碌碌整修池塘。有的在往土筐中装土,有的在往冲开口子的地方担土。

  一老汉停下挖土的铁掀,望着忙碌的人们,擦了一把汗,对担土的儿子说:“这冲开的口子明天就可填好,后天就可蓄水,稻子不会干枯了。”

  儿子长的五大三粗,喘着气说:“这程大人办事就是快,要在往年一个月也批不下来。”

  秋高气爽的季节,稻田里一片金黄。几个老农在稻田里收割稻子。

  程颢同两个仆役信步走上大堤,见稻浪滚滚,闻稻花飘香,程颢不禁感叹:“多美的景色啊!”

  大路上有两个年轻小伙子一人手里持一根长竹杆,竹杆头有一网状的兜,在扑捉飞鸟。程颢听见了鸟叫,便走了过去,见一只鸟被网住。那个年轻人正在捉鸟,便说:“这鸟对稻谷是有益的,你把它捉光了,地里的害虫可就要为害庄稼呀。我看你还是把它放了吧。”

  年轻人不忍心,说:“你是谁,管的真宽,俺好不容易沾住了一只鸟,正想拿回家去烧烧吃呢。”另一个人说:“放了吧,我看人家说得有理,咱不能为了嘴谗而不要粮食呀。”

  那个人不情愿把鸟放了。程颢笑着说:“这就对了。今后要对别人说,就说程县令说了,飞鸟是益鸟,会捉地里的害虫。”

  年轻人吓了一跳,说:“原来是程县令,我们再也不沾飞鸟了!”,说罢把竹杆也折断了。

  几个老农见是程颢来了,围了过来,一老汉手拿一束稻穗,对程颢说:“程大人,你看看这穗子金灿灿,沉甸甸,多亏大人及时组织抢修池塘,保证了稻谷浇水,要不哪来这好收成啊!”

  程颢接过稻穗,深情地说:“百姓辛辛苦苦在地里劳作,打下粮食上交朝庭养活我们这些朝庭命官,你们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我们只有心存爱心,才会对百姓有所帮助。我常常想,老百姓就像容易受到伤害的小草,我们要尽到保护的责任。”

  老汉说:“大人到俺县是俺的福份。俺孩子他舅昨天来借稻谷说他们县今年夏天也被暴雨冲了池塘,可等上面批下来再修池塘时稻谷都旱干了,没办法只好来张口借粮食了。”

  程颢笑着问:“你今年能打多少稻谷,够吃不够?”

  老汉说:“俺估计少说能打十担稻谷,借他二担满行。”

  程颢说:“这我就放心了。你们干活吧。我到江边看看。那撑船的老乡还开船不开?”

  老汉说:“不经常开了,这几个月他领着他的几个孩子在坡上开了十几亩地,农闲时还去撑几船挣些钱花花。大人要找他,我去唤他。”

  程颢忙说:“不用,我随便问问。”说罢,便同随从向大江边走去。

  程颢同随从站在长江边,见滚滚长江上一排排运粮的船只顺流而下。程颢问:“这些船往哪里去送粮?”

  一随从说:“咱江宁是万里长江上的水运码头,往东漕运可达上海,往北漕运顺京杭大运河可直达京师汴梁。这些船只从这里转道北上,是往京城运皇粮的。”

  程颢指着岸边搭起的小木板房说:“里面住的是啥人?”

  随从说:“每年从上游下来的船只,到这里有不少生病的,不能撑船的就在这里住下来,等返回的船只把他们捎回去。这里面住的都是生了病的船工。”

  这时一条船靠了岸,从船仓上抬下一个病人,往小棚子里走去。

  程颢跟了上去,问:“老乡,你们是从哪里下来的?”

  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人头也不回说:“从四川来的。俺在江上走了几天几夜,俺爹也病了,只好停下来。”

  程颢跟进了小棚子,见里边已有两个病人,便问:“你们几时来的?”

  靠门口木板上躺的一个老者见是县令来了,便折起身有气无力地说:“来了半个月了,刚来时还给了点粮食,没几天就吃光了,上面说要等到府上批下来粮券才能给粮食,可人吃饭不能等啊,刚才这屋里才抬出去一个饿死的,要再不给粮,我也活不了几天。”说罢,便躺了下去。

  刚才进来的年轻人已安顿好父亲,也走过来说:“俺带的粮也不过吃一两天,再不发粮,喝西北风呀!每年俺给皇上运多少粮食,而运粮的却要活活饿死!”

  程颢问:“县上有没有存粮?”

  一随从说:“粮食是有,可那是朝庭存的皇粮,用于大灾赈济的,不经漕司批准不能动用。今年夏天你为了修池塘而先动用的十几万斤粮食,一直到前几天才批下来,听说漕司原本要治你先斩后奏之罪,后来派人调查之后,见当地老百姓都为你说情,粮食又大丰收,又完成了皇税,国库存粮补齐了,便不再追究了。这次不好再动用粮食了。”

  程颢思虑着说:“这些生病的人长年都有,是要想个长远的办法。可又不能等,等到漕司批下来,他们怕早没命了。这样,你先回去取一些粮食来,以救燃眉之急,我马上就到漕司找转运使大人。”说罢,便匆匆离去。棚中的人说,“真遇到好人啦!”

  江宁府。转运使正在院中绕着花圃观赏菊花,满眼一片金黄。府役进来说,“大人,上元县县令求见。”转运使说,“让他进来,大庭上见。”

  程颢风尘仆仆进入大堂,转运使已在堂上坐定,问:“你就是上元县令,所奏何事?”

  程颢行礼后说,“大人,敝人代行县事,今到长江边发现漕运的船工生了病有的已断粮,求大人尽快批粮券,以救急需。否则,要出人命的。”

  转运使说:“江宁这个地方每年因病而滞留下来的船工有多少人?”

  程颢说:“大体上有四五百人。这些船工都是受我们调遣往京城开封运送赋税的,属于官差,既然我们允许他们停下来治病,发粮食就应该及时一些,我听说过去由于要报到漕司大人这里来批,等粮食批下去,有病的船工也就饿死了。我想,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我们应当改变这种发粮的办法,使更多的船工及时吃到粮食。”

  转运使也感到问题的严重,他问:“你看有何办法能使船工及时吃到粮食?”

  程颢说:“上元县就有官仓,船工一到,就允许我们发粮食,一年我们向漕司核销一次。这样既保证能按时供粮,又保证官仓不会出问题。”

  转运使想了想说:“这个办法好,就这样办。回去你就可以先就近发粮。年终我派员下去核查。你可不要下面虚报冒领呀!”

  程颢正色说:“如发现虚报冒领,本人甘受惩处。”

  江边。木棚外,一辆马车停下,车上装着粮食。这时从车上跳下两个县役,招呼说;“都出来领粮食,开始发粮食啦!”

  几个船工从棚内走出。那个从四川来的小伙子边接过半袋子粮食,边说:“想不到粮食发的这么快,这下俺爹有救了。”

  县役说:“要不是程大人到漕司为你们求情,一个月粮食恐怕也发不下来。”

  小伙子说,“要是那样,粮食发下来人早就饿死了。这次多亏程大人。”

  县役中有一个年纪大的,边发粮食,边感叹说,“我在这里发过多年粮了,过去往往是从县报到府,府再报到漕司,没有个把月粮食批不下来,可等粮食批下来了,生病的船工也大半被饿死了。这程大人确是为你们着想,说服了漕司转运使大人,先把粮食借给你们,今后生病的船工再也不会挨饿了。”

  一老汉连声说:“遇到好人啦,真遇到好人啦!”

  长江边,大江滚滚东流。程颢同一随从立在江边,正要上船,岸上来了不少送别的人。船夫微笑着向程颢说“大人,咱们真有缘分,上船吧。”

  程颢一边向船夫打招呼,一边向岸上的老乡挥手说,“乡亲们,大家回去吧,江边风大。”

  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对身边的人说,“他就是程县令,刚到咱县时碰见俺在路上沾飞鸟,把俺的竹竿都折断了,说飞鸟是益鸟,俺这一带也就是从那以后没人再捉飞鸟了。”

  一老大爷气喘嘘嘘赶过来,走到船边,将一篮稻谷放到程颢面前说,“大人,今年多亏你帮俺修池塘,你看这稻谷黄灿灿,饱满满,多喜人啊!俺听说你远调外省,连夜赶了几十里路,这篮稻谷你一定要带上。”

  程颢望着老汉汗浸浸的脸,伸手抓起一把稻谷闻了闻,说“好香啊!”说罢他把稻谷用手巾包好,装进口袋里,对老汉说,“大爷,你的心意我领了,稻谷你重拿回去,我要到山西晋城上任去,千里迢迢我可背不动这稻谷。”

  老汉想了想,说:“那你带的也太少了。”

  程颢感慨地说:“乡亲们的情谊我是忘不了的。礼轻情谊重啊!大家都回去吧!”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老一少,“扑嗵”跪了下来,程颢一愣,忙扶起老人。老人说,“程大人,你是俺船工的救命恩人啊,上次要不是你让县上及时给俺发粮,俺这命早就没有了。”

  程颢问“那是救急临时发的,后来的粮食供应及时不及时?”

  老人说,“这一阵只要生病的船工一上岸,粮食就发下了。再也没有饿死人。都说是你大人救了船工的命。”

  程颢说,“县官既然被称为父母官,就应当尽到责任,不能见死不救呀。”他又一次向大家抱了抱拳,“再见了,大家回去吧!”说罢,便蹬船向江北飘去。

  天飘起了小雨,岸上的乡民挥手向程颢告别。擓稻谷的老汉望着雨中的小船说:“老天也不忍心让程大人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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