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大儒》第一章师从周濂溪 湖北省黄陂县城位于滠水之畔,从县衙可以望见款款东流的滠水。县衙后面靠山坡跟是程珦的家。这年夏天的一天上午,程家的门开了,十岁的程颐扶着母亲出了家门。原来母亲侯氏几天前得了病,整日昏昏沉沉,程颐是扶着母亲到山那边找郎中看病的。本来程颐的哥哥程颢也要来,临出门的时侯,母亲见程颢正在面壁背《论语》,便不忍打扰,没有叫他。他们母子二人翻过一座山,已是晌午时分,又热又渴。程颐让母亲坐下歇息,他想给母亲找水喝。可山上几十里没有人家,又无山泉。正在着急的时候,他看见身边有一人头盖骨。头盖骨里盛满了雨水。程颐便端起头盖骨,让母亲把水喝了。谁知母亲喝下不久,感到神清气爽,病轻了不少。母亲说,回家吧,也不用再去找郎中了。回到家里,程颐见哥哥仍在面壁背书,便说:“哥,你不是说要陪同母亲看病的吗?”程颢这才停了背书,问:“啥时去?我去叫母亲!”程颐笑着说:“我上午已陪母亲去过,并把母亲的病治好了。”他便说了让母亲喝人头骨中雨水的经过。程颢听后笑了笑说:“我给你说吧,那人头骨中的雨水,本来就是药,能治病的。”程颐感到奇怪,便问你咋知道?程颢说:“书中写着的。有时间别光玩耍了!多看看书吧。”程颐原想自己给母亲治好了病,正好在哥哥面前夸耀一番,一听哥哥说得有道理,便心有所动,感到再不能贪玩了,暗暗下决心像哥哥一样刻苦学习。他便从屋里拿出了《论语》,见母亲在上面写的“吾惜勤读书儿”,感到有负母亲的期望,他想,哥哥的书上也有母亲写的话,哥哥是照着作了,自己却光顾贪玩了。想到这里,他感到有一丝惭愧,拿来了纸笔,将母亲的话抄写了下来。 这年冬天的一日清晨,三十多岁,一身县尉装束的程珦推开屋门,来到院中,见程颢程颐弟兄俩正在院中石橙子上看书。此时程颢十一岁,程颐十岁。程颢在念:“中心如自固,外物岂能迁。”程珦抬手说“你们俩过来。”程颢、程颐一身学童装束,来到程珦跟前。程珦满心喜爱地说:“啥时间起来读书的?”程颢说:“父亲,俺俩已起来两个时晨了,鸡叫三遍就起来了。”程珦沉呤着说:“闻鸡起舞,三更灯火五更鸡,你们弟兄两个有毅力!”说完程珦问程颢,你刚才读的是谁的诗?程颐说:“父亲,那是哥哥自己前几日写的酌贪泉诗,这几日,哥哥常常独自呤诵。”程珦说:再念来听听!程颢说:“近读古人诗作,我有感而发,请为父指教。”说罢,便念道:“中心如自固,外物岂能迁?” 程珦以赞许的口味说:“吾儿感悟得好。史书上说有三种泉,一是盗泉,在山东泗水县北,曾子立廉,不饮盗泉;也有人说不是曾子是孔子,说有一次孔子路过盗泉尽管很渴,也不敢喝盗泉之水。二是贪泉,晋书上说,晋代有一廉吏叫吴隐之到广东去任剌史,路过石门,这里有一处泉水,当地人叫贪泉,一般官员是不喝这水的。可是隐之却喝了。 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 程颐不解地说:“母亲,夷齐如何解?”侯氏说:“夷齐是指历史上两个人,一个叫伯夷,一个叫叔齐,他们两人是商朝人,商被周灭后,二人不食周粟,在洛阳以东的首阳山上活活饿死。”程颢沉思着说:“母亲,可否这样理解,即使是贪泉可让伯夷,叔齐这样的人喝了,也不会变贪的?”侯氏与程珦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程珦笑了笑说:“原来也有后怕,你这一说,我心里有底了。”程珦端了一杯酒,对周说:“参军,我以兴国县丞受命代理南安军副,全靠你的提携,如今孩儿又拜你为师,这两层意思全在这杯酒中,请!”周濂溪也端起一杯酒说:“过讲了,先生在黄陂任县尉时,整肃治安有方,即受到当地百姓称道,知兴国二年,不仅治政有方,更显出了治军才能,这次让你代理南安军副,是众望所归,我不过是尽了一个举贤荐能的责任。二公子聪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来,同干!”二人举杯同饮。 吃过饭后,程珦返回了南安,程颢、程颐随周濂溪来到书屋。周从书架上取出两本书,说:“这是孔子的《论语》,你二位一人一册,先前听说你们已读过,你们先回去从书中找一找孔子、颜回之乐处和所乐何事。停几日后,咱们再在一起研讨。”两人接过书,向周行礼后离开。周送到门口,嘱咐说:“生活上有啥不便,直接找管家,我已告诉过他,要他照顾好你们!”程颢说:“老师留步吧,吃住在这里都很好。我们回去了。” 几天后的一天上午,周参军书房。程颢程颐端坐于周濂溪对面,周以探询的口气说:“《论语》读过,孔颜之乐找到否?”程颐推了程颢一下,意在让他先回答。程颢向周鞠了一躬,说:“老师,俺们找了三处,当为孔颜之乐。”周示意他坐下,说:“说来听听。”程颢侃侃而谈:“一是《述而》篇。‘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二是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三是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周濂溪示意停下来,说:“这都是说的孔子,颜回呢?乐何事?”程颢有窘态,一时回答不出。周问程颐,“你说说看。”程颐也站了起来,行礼后说:“《雍也篇》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先生,这是不是颜回的乐事?” 周面露欣慰之色,示意二人坐下,在屋中边走边说:“二位悟性很好。述而篇的两段话是说孔子“好学不厌,乐道不忧贫”。你看他“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是说乐道;不忧贫,即是粗茶淡饭,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程颐问:“老师,‘曲肱’怎讲,”周说:“肱指大腿,这是说睡觉没地方,挤在一张床上,你枕住我的大腿,我也不改其乐。对不义而富贵的东西视之如浮云,不动于心。而他动于心的是什么?”周停下来,问程颐。 程颐望了一眼程颢说:“是道。是知识学问,是治国平天下之道。” 周濂溪继续说:“刚才是说孔子之乐,颜回是孔子的学生,他的乐同老师的乐是一样的。一箪食,箪是盛食物用的竹篮,一瓢饮,意思是说由于贫穷,吃粗粮喝凉水,住在陋巷之中,也不改其乐。颜回虽贫而乐道,虽贫而志道。”周喝了一口茶,望着二人说:“你们想一下,孔子,颜回之乐,靠什么支撑呢?” 程颢望了一眼弟弟,程颐示意由他先说,程颢说:“先生,孔、颜之乐,皆是由道支撑之故。正是心中有道所以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正是由于有道,所以虽贫而乐,不义如浮云,穷且弥坚,不坠青云之志!” 周濂溪高兴地说:“你们体会得好,今日就讲到这里。回去后找一找孔子的道是什么,下次再讲。” 周府外是一大片池塘,荷叶田田。这一日朝霞映在荷塘上,荷花红似霞白如雪。 周濂溪在池塘边散步,边走边沉呤: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程颢、程颐随其后。程颢对程颐说:“听说老师作了一篇《爱莲说》,今日见到荷花,又触景生情,念起来了。” 程颐便走近周濂溪说:“老师,你给我们讲讲爱莲说吧?”周望着一望无际的田田荷塘,说:“这篇《爱莲说》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体会,你们先反复呤哦,直到背会为止,然后体会莲花的品质和精神。”说着便独自呤哦起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程颐对程颢说:“先生将莲花自况,出污泥而不染,中通外直,香远益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有君子之风。”程颢似乎还沉浸在诗的竟境中喃喃道:“莲花之君子也;......莲之爱,同予者何人?”他走近周濂溪说“当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隐者少,有德者鲜,先生借花以自为写照,有君子胸怀洒脱,如光风霁月。” 周濂溪微微一笑,对程颢说:“予谓菊,花之隐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莲之爱,同予者何人?我听人说你十岁能诗赋,常常呤颂《酌贪泉》诗,再念来听听。” 程颢说:“古人写酌贪泉诗的很多,我写的两句是有感而发。”说罢,便庄重地呤:“中心如自固,万物岂能迁?”周濂溪思考着,边想边说:“中心如自固,万物岂能迁?”对程颢小小年纪能写出如此富有思辩的诗感到惊讶。 程颐说:“哥哥的两句诗,是说人的品性只要自固,外物是不能改变的,先生笔下的莲花出污泥而不染,不也是品性高洁吗?”周濂溪微微点头,说:“孔颜之乐,是由道支撑,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是品性所支撑,那么,你们说说看,什么是孔子之道?” 程颢凝神而思,程颐则说:“老师,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这是不是说,道有二个方面,即仁与不仁?”周濂溪说:“仁是孔子之道的核心,也是孔子为人之道的最高精神境界。那么,什么是仁?”周濂溪问正在深思的程颢。 程颢思索着说:“《说文解字》云:仁,亲也,从人二。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二言之,道也。’这是不是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便会产生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关系,而这种关系便是讲仁爱?” 周濂溪十分高兴,说:“你们二人悟性真好,我送你们四个字:孔子之道的核心就是‘仁者爱人’,仁者爱人就是为人之道的基本准则,这也是孔颜乐处,所乐何事的基本答案。追求仁达到仁的精神境界,就是一种幸福和快乐。” 程颐与程颢相视一笑,程颐说:“老师讲得何其精辟,仁者爱人。仁与不仁,正是人与动物的区别。” 兴国县衙。这一日,大雪纷飞。县衙院内积雪盈尺。县衙院内左右两边分跪着一排乡民,每排有十余人。虽雪落满身,积雪拥膝,两边人仍怒目而视。有衙役在监视。 程珦与县尉从门外入,见状,惊问:“为何如此处置?这大雪天,要冻坏人的!”县尉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忙说:“通判有所不知,兴国这一带民风骠悍,前几日这两家因区区小事闹到县里,咋也劝说不下,情急之下,我罚他们两家跪在雪地,清清他们的火气,再说事!”程珦问:“跪几时了?”县尉说:“早上跪到现在,有二个时辰了。”程珦说:“快让他们起来,我亲自来问案。”说罢便安排升堂去了。 县衙外,程颢、程颐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付了路费,背着行李,来到衙门口,正好碰上一大群百姓出来。程颢远远看见了父亲,便对程颐说:“你看那不是父亲?”程颐也看见了,说:“父亲可能刚处理完案子,在送告状的人。”只见两个年令在五十多岁的农民对程珦连连作辑说:“程通判,多亏你的开导,要不俺俩都是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闹不好还出人命的。”另一个说:“你说的对,多半尺,少半尺有何妨!邻里之间要互谅互让。回去后,我就把多占的院墙扒了。”那个人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缕香,程判官讲的道理我口服心服。老弟也不用扒了,咱还是好邻居,谁还不用着谁。”程珦含笑把人送走,见程颢、程颐回来了,便急着走过来问:“你们怎么回来了?”说罢,便让随从将二人行李取下,送回家中。 程颢说:“周老师要奉调江宁。我们只好回来了,这一年多时间,在周参军那里我们确实学问大进,也实在不想离开。” 程珦说:“周参军非一般人啊!不仅学问好,懂得孔、孟之道,是当代大儒,而且善于治政。我听说当初他任分宁主薄时,县里积案很多,有一案子久拖不决,周到后,一讯立决。当时他不过二十多岁,县里人都说:周真神了,老吏也不如啊!” 程颐说:“我们在南宁还听说周参军这样一件事,有一囚犯犯了罪,本不应判死罪,可转运使王逵想邀功,非要南宁府判死罪不可,别人摄于转运使的权势,都不敢言,只有周参军与他争辨,可王逵执意非判死刑不可。周参军一气之下,将官印交于王逵说:“你一意孤行,我不干参军了,犯人本不当死,杀人以邀功,职悦于人,我干不了这种事,也当不了这样的官!后来,王逵见事情闹大了,才不得不免除死罪。” 程颢说:“周老师常告诫我们要有仁爱之心,恻隐之心,对犯人也不例外。” 这时雪下得更大了。程珦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说:“仁者爱人是做人的准则,也是做官的准则。你们快回家去吧,你们母亲在家正等着你们回去,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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