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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利:从认识论角度谈中国画的欣赏

时间:2011-06-08 09:01 来源:未知 作者:网络

中国画的评判标准
 

  记者:中国画以其工具材料的独特有别于其它画种,它又是唯一一个以国名命名的艺术种类。从中可以看出中国画与中国文化的紧密联系性。那么今天,我们应该如何来正确解读或者说欣赏中国画?其中有什么标准?


 

  程大利:中国画的欣赏是个很大的题目,一百年来围绕这个题目有很多的争议,很难形成共识。如果从中国画论的角度看,我们可以得出没有争议的结论,确立起一个鉴赏标准。但是到了20世纪,由于文化的多元发展,中国画出现了众说纷纭的局面。如何看待中国画?画家、评论家莫衷一是,一般欣赏者更是茫然。学界的争论,一直持续到今天。但是,随着国力的提高,中华民族的日益强大,尤其是传统文化又被客观地重新认识之后,对中国画又有了新的认识,这种认识与之前有所不同。争议总是正常的,但在争论中形成了更多的共识。


 

  20世纪初,对中国画,特别是对传统文人画差不多是一片打倒之声。1917年康有为在《万木草堂藏画目》中所提出的画学思想,成为批评传统中国画之先声:“中国画学至国朝而衰弊极矣,岂止衰弊,至今郡邑无闻画人者。其遗余二三名宿,摹写四王、二石之糟粕,枯笔数笔,味同嚼蜡,岂复能传后,以与今欧美日本竞胜哉?……如仍守旧不变,则中国画学应遂灭绝。”康有为把近代中国绘画衰败的原因归于文人画背离了唐宋的写实传统,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以“六朝唐宋”院体画为不二法门,主张排斥文人画;与此同时,却对郎世宁折衷中西绘画技法的新画派推崇备至,认为“郎世宁乃出西法,他日当有合中西而成大家者。日本已力讲之,当以郎世宁为太祖矣”。今天,谁也不会把郎世宁作为太祖了。他的画虽有特色,但已不是本质意义上的中国画。这一点,学界已无大争议。康有为曾多次到西方考察,特别是到法国卢浮宫后,看到油画用再现手法惟妙惟肖地表现外部世界,对中国的笔墨形式产生动摇,进而发出用郎世宁的办法来改良中国画的呼声。在康氏发出这种声音的230年前,中国人可不是这样评价郎世宁的。郎世宁为西方传教士,康熙时来到中国,并带来了一批欧洲古典主义作品。康熙看后,把宫廷画院院长邹一桂找来,让他品评。邹一桂看后说:“工则工矣,不入品评。”意思是说,画得很像、很细,但是不值得去品评,也可理解为不好去品评。


 

  明末清初是整个思想史上最为活跃的时期之一,与晚周、晚清共称“三晚”。人们对自己的民族文化充满自信。郎世宁带来的画虽然好,但是却“不入品评”,这之中就涉及到绘画评价标准的问题。在我看来,如果把世界文化分为东、西两种大的形态的话,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没有孰高孰低的问题,两者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犹如两颗大树所结出不同果实,两条大河各自归海,两个文化源流不同,结果不一样,尤其是艺术并没有先进和落后的区别,只有形态的不同。自康有为之后,陈独秀提出“首先要革‘四王’画的命”,坚持采用“欧洲的写实主义”,以拯救中国画的主张,进而兴起了全盘否定“四王”的潮流。陈独秀甚至支持钱玄同废除汉字的主张,认为汉字是阻碍中国进步的绊脚石,要革除它。在陈独秀看来,元以后的中国画一天天走向没落。这个没落之说,被五四以后的美术史著作一直沿用着,甚至影响到1949年之后的美术史。现在看来,这个观点值得商榷,康有为、陈独秀都没能看到齐白石和黄宾虹的高度。黄宾虹晚年的绘画十分辉煌,很多西方画家极为称赞。再后来,鲁迅先生提出:“两点是眼,不知是鹰是雁”,意即中国文人画太不顾及“形”。鲁迅先生是伟大的思想家,但是他的“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我们把陈独秀和鲁迅放在那个救亡图存的时代语境去看,绝然是振聋发聩的时代强音。但是,这些观点一直延续下来,就出现了后果。徐悲鸿在鲁迅的基础上又提出:“董其昌、陈继儒才艺平平,统治中国画三百余年,实属罪大恶极。”其对“四王”的批评与陈独秀完全一致,于是决定了后来的艺术史对“四王”艺术的否定态度。这种批评的态度几乎左右了整个20世纪。


 

  20世纪几度提出弘扬传统,但是却找不出弘扬传统的切入点在哪里,每个人理解的传统不一样,甚至是对立的。这样一来,中国画的品评标准仍然模糊。尽管国学复兴,我们在世界各地设立孔子学院,但是具体到中国文化形而下的方面,尤其是笔墨文化这样具体的形态,能描述准确、诠释准确的人却不多。我们希望外国人看懂中国画,可是我们自己对中国画又懂多少呢?就我自身来说,虽然做了30多年的中国画编辑,但是我却不敢说我已真正弄懂了中国画。40年之前,我喜欢中国画,从事中国画创作,但对笔墨文化是一片迷茫混沌;40年后,直到60岁后我才恍然悟到原来中国画应该是这样的。这其中的契机就在于我通读了六卷本的《黄宾虹文集》,并把黄宾虹20年代在上海与邓实合编的《美术丛书》(千余万言)通读完之后,才知道原来我一直徘徊在中国画的大门之外。当代中国画很多都是好看的画,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画,鉴赏中国画先要弄清什么是中国画。


 

  中国画的含义


 

  记者:那么,在您看来什么样的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画?


 

  程大利:中国画是人类文化史上独特的艺术形态。中国古代有两部重要的书:一部是《易经》;一部是《黄帝内经》。《黄帝内经》部分是自然科学,部分是哲学。如:“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讲的是一个人只要淡泊、从容地对待这个世界,烦恼自然也就少,少思寡欲、无忧无虑,“真气”就会自然地运转。同样是癌症,有的人很早离去,有的人却能战胜之,精神会产生作用。从预防医学看这句话,已被现代科学证明。书与画也是这个道理,没有精神内守的真气,必然没有好的书画。而过多的功利干扰,必不能排除画上的毛病,自然也不会好。这个观点可视之最早的画论。老子《道德经》开篇即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如果“众妙”也包括艺术的话,那么这个“玄”就是一把钥匙,让我们从中国古典哲学这个源头看一看中国画的最初道理。《易·系》中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关于道与器,宋代的朱熹解释为: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器是形迹,事事物物都有个形迹。清代的戴震解释得更清楚了,“形谓已成性质,形而上犹形以前,形而下犹曰形以后,阴阳之未成性质,是谓形而上者,五行水火木金土,有形可见,因形而下者,器也。”在中国画中,器是方法和技巧。《老子·四十二章》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万物当然包括艺术。黄宾虹总结得更好:中国画的奥秘就在太极图中。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全部的艺术规律都是辩证的。我们生活的世界也由辩证规律组成,这个道理恰恰也是笔墨艺术规律的核心。中国的笔墨文化就发端于这个太极图一般的辩证法中。刘勰《文心雕龙》开篇就说:“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原来,文学的道理也发端于此。如果我们把“道”理解成“规律”二字的话,中国人的世界观必然形成了中国的笔墨文化。


 

  记者:中国笔墨文化与西方造型文化究竟有什么不同?


 

  程大利:笔墨,是中国人的发明和创造。一支柔毫,软中有硬,处处见骨,绵里藏针,却又以柔软之相出之,颇有些太极拳的味道,用好了,便可以力透纸背,叫做笔下千钧如金刚杵,这有些像中国人的性格---柔中有刚、刚中见柔。笔墨不仅仅是材料、工具、技法,而且是一种精神状态。毛笔能表达出平静的理性,这个平静理性之下又有最充分的感性,“玄之又玄”,“恍兮惚兮”,尽在笔下,点画规律都印证着老子的话,似乎中国的古典哲学就是为艺术家而设计的。而西画则不同,辜鸿铭在《中国人的精神》一书中引用美国艺术评论家勃纳德·贝伦森的话说:“欧人的艺术有着一个致命的向着科学发展的趋向”。而中国画的发展却是往科学的反方向奔跑。所以,当徐悲鸿主张把笔墨规律和西方造型艺术规律交融起来时,人们发现,造型艺术规律并不能完全覆盖笔墨文化规律,甚至有时是互相抵触的,尽管东西方艺术在高端的境界是一致,所谓“艺术没有国界”,但从形而下的规律看,艺术形态各有边界,问题也就出在这儿。


 

  中国画的特点


 

  记者:不言而喻,中国画的材料属性决定了中国画创作离不开笔墨。对笔墨的研究与重视遂成为历代画家努力精进的方向,特别是至宋元以后,随着文人的参与,笔墨功能的发挥及其对笔墨境界的追求更是达到极致。如今我们再来回顾20世纪之前的中国画美术史的话,中国画基本特点有哪些?


 

  程大利:笔墨不仅仅是材料工具,还有精神内容。中国画有三个很明显的特点。第一是文人性。中国传统艺术形态中,有原始美术、民间美术,但是形成主流的却是文人介入之后形成的笔墨文化形态,即我们今天所说的中国画,陈师曾将笔墨写意的这部分称为文人画。文人画出现之前,大约是宋之前,中国画重视状物,重视客观物象的外形。如唐代,人物画已相当成熟,特别是“成教化、助人伦”社会功能的强调,使此期的人物画尤其注重形的塑造,当然,“形神兼备”是最高准则。但是到宋以后,随着文人的介入,特别是山水画的勃兴和花鸟画的繁荣,中国画日益走上了另一条道路,评判标准中对“形”的问题有所轻视。即苏东坡所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临,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仅画得太似,不被认为最好,如果太似以后又有匠气,则被认为俗气。论画品评中有“俗”这个字,古人认为俗又分为甜俗和恶俗。在中国画论看来,一味迎合,即是甜俗。甜俗即尽量往别人心里去画。恶俗,即张牙舞爪吓唬人,画面剑拔弩张,看后令人心惊肉跳。亦即画面充满火气、躁气、霸气、做作气。元代以后,“俗”是对画家最大的批评。与俗相对的是一个“雅”字,所谓高雅,古时也不轻易谈出,说多了似乎也就不雅了。古代绘画,特别是文人画很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远功利、近自然,这是现在很多人难以理解的。中国画品评标准有神妙能逸四格,宋代的黄休复,把“逸”格提到了最前头,认为这个“逸”是最重要的。逸格是高境界,是离社会功利、离世俗烟火最远的一种境界。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是不是背离20世纪的时代精神呢?远功利还能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吗?这正是“四人帮”时代文人画受批评的原因之一。文艺确实有“成教化、助人伦”的社会功能,但这并不是它的全部。它还可以增长智慧、涵育德性、陶冶情操、历练品格,还可以养神、养气、健体魄,更可以提升精神境界。消极地说,在人们痛苦的时候,它能“将人生痛苦的流水过滤得清澈无伦---流出的是一泓净水。没有火气,没有浊气,只有澄碧如洗,潺潺而流,清凉之至,这便是文人画。”(姜澄清语)一时的没看懂也不要紧,当它放在博物馆里供后人欣赏时,也是为人民服务。过去并没有多少人能看懂徐渭、八大山人,但是现在他们被公认为大家,在我看来,他们的作品也能为人民服务。不要把为人民服务理解得十分狭隘,真正为人民的东西在历史上肯定是站住脚的。当然,这并不是说看不懂的画才是好画。


 

  诗性,是中国画的重要标准,这也是中国画的第二个特点。在论述诗性之前,还是有必要重申一下文人性这一特点。纵观中国画史,历代大师无一不是文化人,包括王冕这样放牛的孩子,也努力先把自己变成文人再成为大家。齐白石出身贫苦,当过木匠,自学绘画。27岁拜师先从胡沁园,后拜王恺运,学诗、学书、学篆刻;进京后,与比他小14岁的陈师曾建立了亦师亦友的关系。这一切才成就了后来作为文人画大师的齐白石。齐白石总结自己的一生,刻了一枚章:“一息尚存要读书”。黄宾虹、徐悲鸿、李可染、傅抱石、潘天寿……,哪一个不是文人呢?


 

  记者:知识分子,或者说文人参与中国画创作,对中国画的发展有何积极作用呢?我们又该如何看待当代语境中的中国画呢?毕竟现在的文化语境已经发生了改变,从事中国画创作的多是些专业人才,这些人已很少再去读诗词歌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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